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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宫缭乱/锦瑟华年(77)

“咳!”

凌波说着说着浑然忘记了自己也是武家人,平日一向藏在心里头的感慨竟是一股脑儿全都倾泻了出来,谁知道话说到一大半,对面的罗琦忽然莫明其妙地连连咳嗽,恰恰打断了她的话。她正想教训这家伙几句,忽地感觉身后仿佛有人,顿时心头大凛,深深吸了一口气便镇定地转过头。一看清了那人,她忍不住呆了一呆。

刚刚她还看见王同皎这堂堂定安公主驸马坐在那边大树底下听人高谈阔论,怎得忽然跑到这里来了?

“好,果然说的好!虽则有道是宁为英雄妾,不为庸人妻,可这崔家几个确实不是什么顶天立地的男儿,没来由辱没了博陵崔氏的名头,确实不值得倾心!想当初吕布被人称为是三姓家奴,可人家吕布好歹在战场上还有几把刷子,这崔湜先是为桓彦范敬晖耳目,见势不妙就立刻倒戈投了武家,要说卑鄙无耻,只怕放眼天下也找不出几个人比得上他!”

听到三姓家奴这个名词,凌波忍不住就想翻白眼,然而她没料到的是,眼前这位驸马说到兴头上竟是忍不住在她的肩头重重一拍。这下可好,毫无防备的她竟是险些一个趔趄摔倒在地,好容易稳住身子之后,她顿时要多恼怒有多恼怒。可这半肚子恼火的劲头,却在人家侧身一步上前来施礼说出一番话之后,化作了满腹哭笑不得。

“我刚刚见公子坐在这里冷眼看游人如织,眼神却寂寥得很,一时意动就想结交一番,却没料到听到对武家如此中肯的评判,料想定是同道中人。倘若不嫌弃,我那里有酒有菜,更有同伴十几人,不如过去同饮如何?对了,不知道公子该如何称呼?”

人家主动找上门来,凌波却不好摆出什么冷脸,再加上她也对王同皎有些好奇,遂隐去了自己的姓氏:“我姓凌,在家排行第七,小王驸马称呼我七郎便是。”

被王同皎半邀请半强迫地请过去和一堆货真价实的大男人同席,当看到陈珞苦笑无奈的模样,当看到慷慨激昂的始终只是那么几个人,其他人却只负责拍手叫好赞人捧人,凌波终于明白,所谓的结交豪杰,原来就只是这么一回事。

大多数的人,仅仅也就是为了混一顿闲饭吃,仅此而已。

第九十四章 那寂寥的眼神

七公主开府的消息在坊间很是热议了一阵,几乎是所有人茶余饭后的最大话题,但现如今这个议题已经转变成了另一个——那就是买一个真正称得上府官的头衔,究竟需要多少钱。要知道,大唐立国之初官吏就有定数,员内官只有数百,品官最贵,现如今只要有钱就能弄个官当当,甚至还有金枝玉叶的公主在后头撑腰,谁不乐意?

“一个典签十万钱,一个行参军事二十万钱,一个参军事三十万钱。若是想买一个录事参军事……嘿嘿,那得五十万钱!”

“天哪,就这样外头还有人排队,这公主得有多少钱落下腰包!”

“切,这不是得填补填补么?就这两天翻新宅子,花出去的钱就和流水似的。再说,咱家公主又不像长宁公主和安乐公主,虽说在皇后面前得脸,可终究不是亲生的,没那么多赏赐。这要不是公主看着安乐公主的模样学着,指不定那无底洞更大!驸马爷只知道结交豪杰,这开销的事情公主不管谁管?”

凌波被王同皎生拉硬拽进入定安公主第的时候,就听见两个仆役在那里窃窃私语——说是窃窃私语,其实那声音几乎就和光明正大地聊天没什么两样——她有意留心了一下王同皎的脸色,发现那位驸马爷仿佛没事人似的视而不见充耳不闻,顿时钦佩了起来。

这大唐的驸马爷,果然是天底下第一苦差事。如此看来,她那位几乎不曾打照面的公主表姐也是一个彪悍的女人。

这定安公主的宅子虽然比不上凌波昔日曾经造访过的两座公主豪宅,但却是长安城第一座新鲜出炉的公主第,内中不少地方还在大兴土木,从已经完工的几处楼阁就能看出那富丽堂皇奢华贵气来。今天前来造访的十几个人中,有些人来过,有些人没来过,有些人和王同皎交情深厚,有些人却像凌波一样是被人家三两句邀约来的,自是各有各的心事,走着走着就分成了几拨。

虽然自己就是那几个人诛之而后快的武家人,但凌波完全没有这个自觉,一路走来虽不至于附和某些人对于武家的肆意指摘,却不曾露出一丝一毫的异色,仿佛人家咬牙切齿喊打喊杀的人和她没有丝毫关系。朱颜和陈莞都是下人,因此进门之后便有管事负责招待,料想两个大姑娘在这公主第总不至于出事。至于罗琦则是早就借机会溜走了,也不知道是不是溜去向某人报信。

她能忍得住,别人却忍不住。趁着前头的那些人还在边走边义愤填膺地大发感慨,陈珞忽然把一把拉住了凌波,沉声问道:“你也太逞强了!这王同皎虽然是驸马,但素来痛恨武家人,结交的都是些和武家不对路的人物。这要是被人识破你的身份,你别以为能够安然无恙地出去!”

凌波古怪地看了陈珞一阵,忽然笑了起来:“你以为我真那么有名,是个人就会认识我?不就是和武家不对路么,到时候我在席上破口大骂一番,谁会怀疑我和武家人有关?这个世界上有些人说得起劲,但真正要做事就成了缩头乌龟,你就放一万个心好了。”

王同皎果然不负其豪爽的名声,直接吩咐在诺大的庭院中摆开了宴席。珍馐美酒之外,尚有家伎献艺,于是酒酣耳热之际竟是有不少人搂着侍酒的姬人放浪形骸,一时间席间一片混乱。这种事情在达官显贵家里原本就是司空见惯,因此凌波目不斜视,只是淡淡地啜饮着杯中美酒,心中暗自嗤笑。

所谓豪杰,原来就是这样的!倒是陈珞那小子有些急智,竟是借着酒醉趴在桌子上睡着了,她是不是也可以仿效一下?

然而,她正这么想着,却不想肩膀被人轻轻拍了一记。转头见是王同皎,她一时没反应过来,及至看到对方朝自己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又招手示意她出去,她方才恍然惊觉。想到自己刚刚在席间虽没说什么话,但好歹旗帜鲜明表示了态度,应该没露出什么破绽,她便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裳,从容地跟了出去。

出了庭院转入一条小径,在林荫中穿行了一会,便只见曲径通幽处赫然是一个精致的亭子,其中已经坐了好几个人。凌波远远地扫视了一眼,发现这几人都没有在刚刚的酒宴上出现过,其中两人大约四十出头的年纪,另一人则是比自己年长少许。等她跟着王同皎进入亭子之后,那三人便齐齐起身拱手,目光全都集中到了她脸上。

“周大哥,仲之,延庆,这位乃是我今日刚刚结识的凌七郎。早先在曲江池游玩的时候,恰逢崔氏四兄弟出行,别人都是艳羡不已,他却在那里说那崔湜乃是武家走狗,还对随行的美婢许诺说绝不会将她送与崔家老二为妾。如今崔家攀上了武家,人人都是趋之若鹜,少有人有这样的志气。兼且刚刚席上几乎人人放浪形骸,偏偏他冷眼旁观,果然是有志不在年高!”

王同皎虽说豪爽,只要是看得顺眼的人便会引为上宾,但真正带到这聚贤亭的人却是极少。刚刚那三人见凌波年少,心中都未免不以为然,此时听了这番话方才为之释然。

“今日能够有缘相知相善乃是缘分,七郎,这位是周璟,这是张仲之,这位是祖延庆,都是我的至交好友。从今往后,我这聚贤亭便又多了一个好朋友了!”

凌波正准备满脸堆笑,忽地想起刚刚王同皎的介绍,遂淡淡地一一见过众人,脑袋里头却是一团乱。她从来没有结交过豪杰,所以实在不明白王同皎这结交人的标准——倘若只是骂骂人,外头那些人比他骂得狠多了;倘若只是要考较不为女色所动,外头似乎还有几个人可以中选……想到王同皎先头就说过她冷看游人如织眼神寂寥,她隐隐约约若有所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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