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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宫缭乱/锦瑟华年(72)

这步摇以翡翠雕琢为凤型,凤尾上散开了两支琼枝,琼枝上既有南海明珠,也有做成花朵模样的玛瑙猫眼珊瑚等等,间中还有几片金叶子,愈发显得晶莹辉耀。在凌波看来,这两支富丽堂皇的步摇放在锦盒中就显得沉重十分,插在头上岂不是累赘?

安乐公主见凌波目不转睛地盯着那锦盒中的步摇,不禁露出了一丝嗤笑。自鸣得意的她眼珠子一转便盈盈起身上前,径直从锦盒中取出一支步摇,漫不经心地对旁边侍奉的一个侍女说:“把我头上那支卧龙簪拿下来,换上这个!”

等这支步摇上了头,她对着侍女捧来的铜镜只是瞥了一眼便不置可否地一笑,旋即取出另一支步摇,竟是亲自递给了凌波:“十七娘,有道是宝马赠英雄,这宝钗自然也应该配美人!这步摇母后赐给了上官婕妤,就是因为洛阳宫里其他庸脂俗粉都配不上它。我自己用一支也就够用了,这另外一支我索性也送给你了,否则没来由让别人辱没了它。十七娘,你我从今往后就是一条船上的人了,母后如何待上官婕妤,我也会如何待你。”

凌波慌忙站起身接过,仿佛受宠若惊似的取下了束发玉簪,把这翡翠垂珠步摇插在了头上。然而,她在心里却情不自禁地哀叹了一声。不久之前某人曾经说过从今往后他们就是一条船上的人,今儿个安乐公主居然也这么说,这岂不是表示,她如今是脚踏两只船?

端详着和自己相同发式相同步摇的凌波,安乐公主自然而然地露出了自得的表情:“十七娘,你是崇训的堂妹,也就和我的妹妹差不多。你别看这家里烈火烹油鲜花着锦,其实不过是表面光鲜罢了。我这个公主实封不过三千户,比姑姑那五千户,八叔那一万户户差得远了,父皇母后就算有赏赐,总不成把家当统统搬给我吧!若是异日李重俊那贱奴成了太子,只怕就更没有我的活路了!”

这本朝以来公主都不过三百的实封,现在安乐公主都实封三千户了,居然还不满足!要知道,长宁公主才不过实封两千五百户,宜城公主定安公主甚至只有两千。再看看连这别居门前都是十步一岗五步一哨的羽林军卫士,所有人都是持兵械护卫,和皇宫大内进本上没什么两样。这要是还没活路,她这个连县主头衔都丢了的可怜人难道就不要活了!

这种话凌波也只能在心里想想,嘴上却只得安慰说:“公主,谁不知道你是陛下和皇后最宠爱的公主,纵使卫王成了太子,难道还敢对你摆出太子的架子不成?公主本就是天生的富贵命,这开销之类的杂事让五哥处置就完了,操那个心岂不是累了自己?”

见安乐公主不置可否地撇嘴一笑,她知道这种奉承说多了,效果已经大大降低。忽然,她想到了太平公主之前提出的那个要求,心中猛地一动,顺势便拿出来试探一下:“说起来,公主乃是金枝玉叶,却只有公主邑司区区几个官员侍奉,比起那些可以随意置王府官的亲王嗣王郡王,实在是太寒碜了。若是公主也能够开府,岂不是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和卫王他们分庭抗礼?”

话音刚落,安乐公主脸上的漫不经心一瞬间无影无踪,紧跟着便蹭地站了起来。来来回回在房间中踱了几步,她忽然神采飞扬地抚掌大笑道:“好,好,十七娘你果然是好主意!若是我也能开府,看还有谁敢小觑了我去!要是这样,我还愁什么钱不够用,但凡要当我这府官,先纳几十万钱来再说!”

此时此刻,饶是凌波一向善于隐藏心情,也实在难掩面上惊愕。要知道,这安乐公主对她说要当皇太女,她也只不过惊愕了一小会——有昔日君临天下的女皇在前,其他女人有勃勃野心也没什么好奇怪的。然而,太平公主要开府是为了招揽人才笼络人心,这一位金枝玉叶为的居然是……居然是发大财!这人和人的差距,怎么就那么远?

安乐公主却没注意到凌波的变化,自顾自地全身心沉浸在这一条全新的致富捷径中。仅仅只是大略算了算,她就不由得喜形于色——果然,与其求父皇母后给自己增加实封,抑或是死缠烂打要求赏赐,还不如卖官鬻爵,这还真是一条好财路。

第八十八章 叹生不逢时

转眼间已经入了深秋,夏天洛水泛滥的情景渐渐地被人们淡忘了,同时被人们淡忘的还有洛州牧李重俊和洛阳令秦牧的口舌官司。这场闹得沸沸扬扬的御前官司,最后还是以秦牧的落败而告终。这并不是因为李重俊乃是入主东宫呼声最高的皇子,而是因为武三思的授意。然而,在这么闹了一闹之后,五王势力进一步缩水,如今尚留在洛阳的只有一个改姓韦氏的桓彦范了。

百姓记住的只有一个临淄郡王李隆基。在官府拖沓撒手不管的时候,只有这位郡王亲自派出人手帮助洛水周边的百姓重回家园,并亲自上书平抑物价。如此等等举措传开之后,人们自然传颂临淄郡王贤德。爱屋及乌之下,某家帮助这位郡王以低价出卖各种必需品的开洋商行,则是在百姓中间建立起了极高的声望,不少人就是买个针头线脑也乐意专门跑一趟南市。

十月十五又是永嘉楼出新酒的日子,一楼到三楼再次被忠实的酒客们挤了个严严实实。而三楼某个平日一直闲置的包厢中,这一天也再次被一对男女给占据了去。面对醇香扑鼻的新酒,两人却谁都没上心,一个心不在焉地瞧着窗外,一个在那里用银箸拨动着桌上的一碟花生米。

终于,年轻男子咳嗽了一声,打破了这僵硬的沉寂:“十七娘,前几天我让人送过去的羌笛你可收到了?”

凌波这才收回了目光,懒洋洋地瞥了对面的李隆基一眼。要说这几个月她几乎就没怎么过上安生日子,自家房子火烧水淹,结果她先后在太平公主第、安乐公主第、相王第和洛阳宫四个地方一圈住了下来,前几天才好不容易回到家里。

没来由收到李隆基送来的礼物时,她还觉得莫名其妙。考虑到李隆基深通音律,料想大约是一时兴起,而那羌笛只是用油竹所制,应该不是什么珍贵的玩意,她方才收下了。于是,想到自己无端上了李隆基的贼船,她自然不会放过这个嘲讽的大好机会。

“三哥送礼一向求的是名贵,怎么会想到送一支不值钱的羌笛来?”

李隆基面色古怪地凝视着凌波,半晌方才苦笑了一声:“若是裴兄弟听到他托人好容易送回来的羌笛居然被你说成不值钱的玩意,不知道是不是会在庭州怅然若失?”

那支羌笛……居然是裴愿送的!凌波一瞬间惊醒了过来,心中不禁感到一丝难以名状的惊喜,紧跟着便是一阵难以抑制的恼怒,因而立刻怒气冲冲地瞪着李隆基:“既然是他送来的,你怎么不早说!”

这时候,李隆基的表情顿时更古怪了:“裴兄弟在盒子的夹层里还捎带了一封信,难道你没看见?”

天哪,因为是李隆基送来的东西,她不知道随手扔到哪个犄角旮旯里头去了,这下真的糟糕了!一时间,她不由得对某人恨得咬牙切齿,面上还偏偏不能露出来——该死的裴愿,既然送东西,只要让罗琦直接送到她这里不就好了,干吗还非得绕一个圈子!还有对面这个该死的家伙,送礼的时候就不能说清楚吗,难道是存心瞧他的笑话?

这么一搅和,原本僵硬的气氛一瞬间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则是某种程度的剑拔弩张。好在李隆基没打算一直在人家的怒视底下过日子,很快就干咳一声岔转了话题:“十七娘,上次我去见了皇祖母之后,发现她的身体已经大不如前。听说你住在宫里的时候曾经去探望过几次,你觉得她能否撑过今年?”

想到那一位已经满头银丝满脸皱纹的女皇,凌波没来由心中一跳,竟是破天荒没有嘲笑对方那犹犹豫豫的表情。此番进宫十几天,她都是住在上官婉儿的仙居殿中,而没有回到以前的旧居临波阁,甚至还在韦后的亿岁殿盘桓了一晚上。而当上阳宫传出女皇病重的时候,她又成了前去探望的不二人选,前前后后去过好几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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