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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宫缭乱/锦瑟华年(216)

“李重俊当年也逃了出去,可是他即使逃入了终南山,最后又是怎么一个结局?”太平公主随手将那折断的玉佩丢在了地上,眼看着那无双美玉化成了无数碎片,她却渐渐露出了笑容,“我昔日有万户封地,那是八哥为了奖赏我的功劳,封地上的子民当然对我俯首贴耳,但如今我一个叛逆,只怕人人都想着拿我的脑袋奉承天子,我逃出去了又有什么用?”

“可是公主,只要您能够逃出生天,几位县主和郡王……”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他们是我的儿女,享尽荣华富贵,一朝事败自然只能用命去还。事到如今,我还要考虑他们么?”

太平公主的眼神中流露出了一种说不出的冷漠。此时此刻,她想到了母亲鸩杀了李弘,赐死了李贤,将李显流放房州,将李旦拉下皇位。即使是她这个亲生女儿,在母亲君临天下的时候亦没能拿到任何实权。那个时候,天地间只有一位女皇,一位至高无上的女皇,一位所有人都只能仰视的女皇。她羡慕那种权势,渴望那种权势,所以她竭尽了一切努力,可到头来却仍然失败了。

她没有理会屋内其余三个面露沮丧的属官,缓步走出了禅房。即便是在这种最后的时刻,她的面色依旧极其平静。外头艳阳高照晴空万里,只是在檐下稍稍驻足片刻,她就感到周身火热。那股热力从她的肌肤钻了进去,火烧火燎地炙烤着她的心。

难道母亲早知道她并非承继伟业的材料,所以才从来不让她掌握权势么?不,不对,她的母亲只是太过自信,自信得看不到别人,于是只当她是女儿,并没有将她当成可以承继大业的人。身为母亲的女儿是她的荣幸,但同样也是她的大不幸。

太平公主轻轻举起了手中的则天剑。那并不是一把镶金嵌玉的华贵装饰品,她得到它的时候,是母亲赐死了她的第一个驸马薛绍的时候,她只向母亲要了这么一样唯一的补偿。母亲没有任何犹豫就给了她,甚至还笑着问她是否要几个美男子服侍左右。从那时候她就知道,无论是宝剑宝马还是美男子,对于母亲来说都是随时可以丢弃的装饰品,官员也是,甚至她……甚至他们这些儿女也是。

她轻轻一按机簧,一点一点从鞘中抽出了宝剑。在灿烂的阳光下,锋利的剑刃反射出了一种慑人的嗜血寒芒。她从来没有用这把剑杀过人,她需要杀人的时候只要随手吩咐一声,就有人会替她去办,她的手并没有真正意义上沾过鲜血。从这一点来说,她不如母亲狠辣,因为母亲的那双纤纤素手,曾经亲手杀死过她的姐姐。而如今,这把宝剑就要真正染血了。

正在这个时候,一个卫士模样的人跌跌撞撞冲了进来,一见到太平公主就急忙单膝跪了下来:“公主,外头……外头那些羽林军叫嚷了起来,说是陛下有命,只要缴械投降就可免死罪,还用箭射来了这个。”

太平公主漫不经心地接过那一卷纸,展开来一扫便笑了起来。死罪可免活罪难饶,难道她这个天皇天后的嫡女,下半辈子就要在暗无天日的幽禁中度过?再说,李三郎又不是什么善男信女,那个让出皇位的温王李重茂如今虽然还活着,但谁知道什么时候会死?倘若将自己的性命交到别人手中,她就是下了九幽黄泉也无颜去见母亲。

“公主,公主!”

看见太平公主一瞬间从鞘中抽出了宝剑,那卫士顿时大惊失色,连忙叫了两声。就在这时候,外间已经有人匆匆冲了进来,禅房中的人也先后奔出,然而,这一切都没有快过太平公主的动作。那宝剑异常凌厉地卷过了那优美的颈项上,然后砰然落在了地上,从未见过血的锋刃上多了一丝湛然血光。

望着那湛蓝的天空,一丝笑容定格在了太平公主的脸上。

第二百三十四章 收拾残局

百福殿和中书省不过一墙之隔,千秋殿亦然。然而,这一道高墙却隔成了两个天地,一个天地内住着心如止水的人,另一个天地内则是忙碌着一群雄心勃勃的人。

从三天前开始,一道又一道旨令就从中书省发往天下,在缺少了数位宰相的情况下,一个又一个年富力强又忠心于天子的人补充到了这个大唐最高权力机构中,而星夜从洛阳赶回长安的张说,则是以左丞的身份暂时成了中书省最高长官。而百福殿内,明言不管政事的李旦虽然只用下棋画画看书来消磨时光,但只看那不曾舒展的眉头,便能知道他并非是全然放开了一切。

于是,当这一天太平公主已死的消息传到百福殿时,正在和李旦对弈的凌波不禁心中一跳,再也抓不住手中的棋子。那黑色的云子轻轻地掉在了棋盘上,刹那间乱了整盘棋局。相比她的反应,李旦却只是将白子随手放回了盒中,面上的表情甚至没有什么变化,更没有理会前来禀报的李隆基,一言不发地往后殿走去。

“父皇……”

听到这声呼唤,李旦便停住了脚步,随后淡淡地吩咐道:“太平会有今日,皆是朕当日纵容之过。如今她已经不在了,朕也想一个人好好静一静。朝政繁杂,这里有芳湄和柔宜,还有十七娘,三郎也不必忧心朕这个老头子,回去处理大事吧。”

见李旦说完便转身消失在了那扇门中,李隆基的表情不禁异常复杂,旋即便看向了凌波。见她面色怔忡死死盯着棋局,他沉吟片刻就走上前去,低声说道:“十七娘,父皇这几天一切可好?”

凌波先盖好了那盒黑色的云子,这才把目光从棋局上移开:“陛下这不是多此一问么?即便太上皇再恬淡,面对这样的大变又怎么可能好过?即便是想通了,晚上睡觉的时候少不得也是噩梦频频,连着几天都是豆卢贵妃和王贤妃夜夜照应,这才勉强睡得好觉。”

“果然是如此……”

自打李旦退位为皇嗣,李隆基便和父亲住在一起长达十几年,彼此之间感情深厚。尽管他这一次痛下决心痛下杀手,但对于李旦这位父亲却总有一种说不出的愧疚。毕竟,将皇帝的大义名分送到他手中的,恰恰是他的父亲。看到凌波脸上一丝表情也无,他不禁生出了一丝黯然。这一次的事情不但让他和父亲李旦之间生出了嫌隙,只怕是凌波和李旦之间也再不可能维持当年的情分。

人都变了,一切还怎么可能回到从前?

“十七娘……”

不等李隆基开口说什么,凌波便站起身摆了摆手,随即正色道:“陛下什么都不要说了,事到如今多说无益。既然陛下已经做了,那么便不妨做到底,将局面收拾干净,还百姓一个朗朗乾坤。不到十年的功夫,大唐竟然有四次大变乱,天下早已人心惶惶,若不能安天下民心,那么先前的流血也就都白费了。我只希望陛下在安定了长安之后能够心系天下,让天下四海都能沐大唐恩威。”

李隆基本能地听出了一丝预兆,面色登时一变:“十七娘你莫非要回庭州?”

凌波避重就轻地答道:“裴郎一向心系西域,我也很喜爱那里。此间事了,我和他说不定会回去。”

“朕明白了。”李隆基把到了嘴边的挽留吞了回去,也不再提什么论功行赏的话。他很清楚,某些别人趋之若鹜的东西,这一对小夫妻并不会放在心上,“裴卿不日便要回长安城,我预备以雍州为京兆府,以他为京兆尹。裴卿公正廉明,必定能胜任此职。”

“那我就替公公拜谢陛下了!”凌波微微屈膝裣衽一礼,见李隆基仍是站在那里不曾挪动,她便出言提醒道,“如今国事千头万绪,太上皇这里自有我等照应,陛下还是赶紧回去吧。”

无可奈何之下,李隆基只得转身离去,而高力士却延后一步,趁人不备翘起大拇指朝凌波晃了晃,旋即摇摇头使了个眼色,这才回转身追了上去。到了殿外,他看见李隆基兀自站在台阶前并没有走,只得上前几步问道:“陛下还在担心太上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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