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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宫缭乱/锦瑟华年(209)

对于这种说法,凌波不无赞同。当下她便将那份名单凑到灯台上烧了,旋即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说:“你放心,我已经完完全全都记了下来。不过我眼下既然是孕妇,便得乖乖呆在家里休养,此时出面反倒是不妥。异日我打发喜儿入宫去看看陈莞和十九娘,让十九娘好好想想办法。”

“我当初看着陈莞聪明机敏,结果一进宫人却变傻了,倒是十九娘那个丫头不错。”一想到陈莞没了孩子,还不知会在延嘉殿中怎样以泪洗面,云娘忍不住大摇其头,“她早就该知道李三郎是个什么样的人,早就该知道深宫是个什么样的地方。爱上天子乃是女子的大不幸,爱上天子却不知道为自己着想则更是女子的大不幸。十九娘还好歹在心里定下了一个深刻的念想,可她有什么?她最大的依仗便是当初在你身边学的那些灵活机变,抛开这些学那些只会以色侍君的女人,硬生生落了下乘!”

对于这样的评判,凌波只是默然无语。她甚至很难想象,武明秀和陈莞两个人面对面时会是怎样的情景。只希望陈莞在看见武明秀之后能清醒一些,那样的话兴许才能在李三郎的庞大后宫中好好活下去。

此时此刻,罗列在那张庞大名单上的人却在按照当夜的安排有条不紊地活动着。宰相们继续小心翼翼地拉拢着有用的官员,羽林军和金吾卫的几个将军则是尽量更严密地控制下属,更多的人奔走前后谋划,那两个深藏已久的字终于渐渐浮现了出来——废立。然而,对于这样咄咄逼人的情势,太上皇李旦保持着沉默,皇帝李隆基也保持着沉默。

于是,长安城中渐渐陷入了一种难以名状的安静之中,甚至连大街上的行人都少了。那种日月换新天的恐惧弥漫在帝都的上空,有人感到兴奋,有人感到惊恐,有人感到惋惜,还有人在自鸣得意……而在这些人之外,还有一批人在暗自忙碌着,城南太乐令徐瑞昌那座不起眼的小宅子里常常有人进进出出,这一迹象却并没有引起人们的注意。

一个七品小官,实在是不足以引起任何人的重视。

人逢喜事精神爽,无论是上司还是同僚下属,对于担任左羽林中郎将的裴愿几乎都是相同的观感,这是很可以理解的。当这一天裴愿受太上皇召见入宫的时候,老彭等几个熟识的便悄悄碰了一下肘子,互相打了个眼色,全都是嘿嘿笑了起来。这些天面对这个熟悉而又陌生的新上司,他们从最初的疑虑到最后的服膺不过是区区十几日的功夫。

也只有这样心地实诚而又武艺高强的世家子弟,才配得上他们那位爽利慷慨的县主!

这是裴愿十天之内第四次踏入立政殿。尽管仍是一如既往地闲话家常,他却发现李旦的脸上写满了疲惫,便诚恳地劝解道:“如今已经是入了夏,午后最易犯困倦,太上皇还是应该多多休息。”

“朕就是躺下了也未必睡得着。”李旦叹了一口气,见裴愿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瞧,不禁站起身来,如同长辈似的在裴愿肩头轻轻拍了拍,“既然你来了,索性陪朕去北海池望云亭那边走走。反正以你的脾气,一定是把事情都处理好了方才会应了朕的召见,不是么?”

裴愿憨厚地笑了笑,旋即便起身搀扶起了李旦的胳膊。出了立政殿,李旦便吩咐随行的大批宦官和亲卫不许靠前,这才缓缓地朝前走。穿过一扇又一扇宫门,路过一座又一座宫殿,他的目光逐渐迷离了下来,忽然想起了儿时在长安的那短短岁月,想起了兄弟几个的愉快时光。那时候大家都还在,而太平则是那样一个小小的女孩儿,也是他们兄弟四个最宠爱的妹妹。

“裴郎,朕这些天听了太多的闲言碎语,你告诉朕,太平和三郎之间就真的不能互相容忍克制一下么?”

倘若此时站在旁边的是凌波,一定会深思熟虑后给出一个含含糊糊的答案,然而此时陪伴在李旦身侧的却是裴愿。面对这个他自己也想过无数次的问题,他几乎想都没想就开口答道:“太上皇,即便太平公主乃是陛下的姑母,但他们不仅是姑侄,也是君臣。太平公主门下出来的官员太多了,哪怕公主没有其他的想法,单单是这样的抱团,陛下便无法容忍。而公主认为陛下年少,无法容忍陛下独掌权柄却撇开她,自然会更加不愿意放下权力。无论是陛下还是太平公主,都觉得眼下这情势不安全,所以……”

“所以他们就要斗是吗?”

看到裴愿默然的表情,李旦忽然感到心中满满当当都是失望。那时候他摆脱了韦后乱政的阴影,自以为他的登基就能够为天下万民带来太平安康,自以为用仁厚治天下便能长治久安,结果他最终发现,他并不喜欢坐在御座上,他并不像别人那样期冀那个座位,留恋那个座位,所以他才会二话不说地禅让了皇位。然而,他如今却悲哀地发现,即使离开了那把椅子,有些事情仍旧犹如阴魂一般纠缠不放。

“朕明白了。”他一字一句地吐出四个字,随即便使劲挥了挥袖子,仿佛要把这些事情全都丢开在一边,竟是挣脱了裴愿的胳膊大步往前走去。走出十几步远,他方才回过头端详着裴愿,脸上露出了一丝微笑,“朕很是羡慕裴卿的好福气,即使历经磨折,他至少有你这么一个敦厚的儿子,还有十七娘那样一个聪慧的媳妇。”

同一时间,被李旦盛赞为好福气的裴伷先却并没有在惦记自己的长子长媳,也没有惦记自己即将出身的孙辈,而是在纸上奋笔疾书。满满当当写了三张信笺,他通读了一遍之后却烦躁了起来,随手将其揉成一团扔进了字篓之中。站起身踱了几步,她忽然深深吸了一口气,重新回到案桌后坐下,提起笔在一张空白的纸上写下了一个斗大的“速”字。紧跟着,他就命人叫来了罗琦,将已经封好的信郑而重之地交给了他。

“让愿儿或是十七娘转交陛下,切不可耽误。”

事关重大,罗琦自然不敢怠慢耽误,连忙双手接过。他正要转身出门,背后突然又传来了一个吩咐。

“你告诉愿儿,升官固然是好事,但关键时刻当断则断,让他切勿犹疑。陛下是英果之君,但陛下的手段从来狠辣,所以此时绝对中立,异日便会有不可测的危机。纵使愿儿先前和陛下有兄弟之义,但眼下是君臣之分,让他不要错断了。”

听罗琦只字不差地重复了一遍,裴伷先方才放下了心。等到人一走,他却忽然又觉得心烦意乱。他倒不是担心自己的儿子,实在是凌波当年和李隆基的那场过节——那丫头从来就是审时度势识时务的,希望她这一次也能看清大势所趋,不要意气用事。

第二百二十八章 火星

“要我去宫中小住数日?”

对于这样一个突如其来的邀约,正在家中舒心惬意地过着孕妇生活的凌波很是诧异。尽管她知道自己很讨太上皇李旦那两位妃嫔的欢喜,但这种时候,她这么一个大腹便便却有丈夫在身边的县主到宫中小住算是怎么回事?豆卢贵妃和王贤妃都是谨慎贤淑的妇人,并不管外头的事,这次莫非并不仅仅是她们俩的意思?

裴愿也觉得奇怪,但见凌波皱紧了眉头在那里喃喃自语,他便笑道:“大约是太上皇和两位娘娘觉得寂寞,所以让你去住两天。前天我去谒见太上皇的时候,他还很是念叨了你一回。太上皇老了,虽然膝下儿孙满堂,可住在宫里的就只有陛下和两位孙子。反正我如今的职分可以随时入宫,每天都可以去看你。”

那不是好似探监吗?

凌波闻言不禁气结,恶狠狠瞪了裴愿一眼,发现他满脸莫名其妙,她方才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就算裴愿不这么说,她也不可能拒绝人家的好意,否则还不知道要被人怎么编排。虽说伴君如伴虎,可陪伴李旦这样一位心地仁厚犹如慈父一般的老人倒是不难过,也省得在家里成天要被人骚扰。于是,她只得对裴愿千叮咛万嘱咐,耳提面命了足足一个时辰,这才懒洋洋地吩咐喜儿去准备衣裳行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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