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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宫缭乱/锦瑟华年(207)

她轻轻叹了一口气,又觉得那种不适感越来越强烈,只得招来一个侍女将自己搀扶了下去。避到一边那个阴凉的棚子时,她再回头一看,只见原本齐齐整整的命妇已经缺了将近四分之一的人,就是皇后王宁背后的妃嫔也是稀稀落落一片。

而这边的棚子中,几个太医署的太医正脚不沾地忙得团团转,有的在把脉,有的在吩咐杂役端上早就预备好的汤药,有的在对着底下人厉声叫嚷什么,总而言之竟是一团乱。她很快便在人群中找到了面色苍白的陈莞,发现那边围着好几个太医,便一步步挪了过去。待到近前,她才看到了他们那极其难看的脸色,心中登时一紧。

“怎么回事?”

一个太医回头一看,慌忙站起身来要行礼,见凌波摆手,他先是回头朝陈莞瞥了一眼,随后方才转过头来压低了声音报道:“县主,我等刚刚为武贤妃诊脉,结果发现竟是已经有了三个月的身孕。可是武贤妃这胎似乎是先天不足,若是早发现,好好保胎休养也就罢了,可今天这一亲蚕……”他嗫嚅了好半晌,终于还是咬咬牙照实说,“只怕这一胎保不住了!”

凌波只觉脑际轰然巨响,再朝陈莞看去,见她双目紧闭竟仿佛是已经昏厥了过去,她不禁心中大急,竟是不顾礼仪一把揪住了那太医的领子,一字一句地质问道:“内宫妃嫔每月都有太医诊脉,这么大的事情为何没有早些发现!”

“武贤妃这孕像并不明显,我们几个太医诊了许久方才确定这是喜脉,先头兴许是错过了……”

凌波心头怒极,正欲呵斥却觉得一阵天旋地转,竟是自己也不禁软倒了下来。就在她几乎要重重跌倒在地的时候,旁边却适时伸来了一双坚实的臂膀,稳稳地将她扶了起来。慌乱之中,她只来得及扫了一眼,见是高力士方才松了一口气,却只来得及说出了寥寥几个字:“让他们好好诊治武贤妃……”

昏昏沉沉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凌波方才再次睁开了眼睛。然而,还没看清如今自己身在何处,她就听到了一个惊喜的嚷嚷,紧跟着,她就感到眼前一闪,一个人不知道从哪里冲了出来,紧紧攥住了她的手。她先是一慌,待到手上传来某种熟悉的触感,她方才安下了心,满是疲惫地问道:“这是在哪儿?”

“小凌,我们有孩子了!”

裴愿这个突兀的嚷嚷让凌波一下子陷入了呆滞。她足足愣了一盏茶功夫,这才意识到这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渐渐的,那种难以名状的狂喜一瞬间充斥了四肢百骸,一瞬间占满了她全部的脑海。婚后数年没有动静,着急的并不单单是阿史那伊娜一个,她自己也时时刻刻盼望能够有一个自己的孩子,一个属于她和裴愿的孩子。

她反手紧紧握住了裴愿的手,声音不知不觉有些颤抖:“那……我的孩子……他现在……”

“没事的,亏得你身体一向好,太医说只要静养两天就没事了。”裴愿的脸上洋溢着无穷无尽的欢喜,紧跟着又笑道,“太上皇得知消息之后,一下子从宫中挑选了四个很有经验的宫人,说是以后服侍你的日常起居……”他的声音猛地嘎然而止,面上的表情忽然变得有些微妙。

“亲蚕大典之后,虽然太医尽力救治,但武贤妃腹中的胎儿还是没有保住。她的身子虚弱得很,如今武昭媛请了旨,亲自在延嘉殿中照顾她。”

“原来如此。”凌波黯然笑了笑,刚刚那种喜悦一下子被冲淡了许多。做女人的没有人会不喜欢自己的孩子,更何况陈莞深深爱着李隆基,因此这一次的打击会更大。爱上一个三心二意的男人,又失去了和他的孩子,还有什么比这个更让人伤心痛苦乃至于绝望的事情?

沉默了良久,她方才从裴愿的掌中抽出了手,轻轻地摩挲着他那略显粗糙的脸庞,轻声说道:“外头的事情我如今顾不上了,你既要冲杀在前,这后盾的事情也得靠你一个人。看情势那双方的冲突很可能是一触即发,你要千万小心……记住,太平公主是极其敏锐的人,她也很了解你。既然我不能出面,你就摆出一副固执的样子,表示自己仍然会绝对中立不偏不倚。”

“我明白。”裴愿重重点了点头,又伸手将锦被向上拉了拉,“你放心,已经有过一次,我这次当然知道该怎么做。不过就是装腔作势而已,我这个出了名的老实人装腔作势,谁能看得出来?”

“狡猾的家伙!”

凌波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心中却颇感欣慰,同时却仍有一种沉甸甸的感觉。从现在开始,她和他之间就有了第三个人。为了这个即将降生的孩子,她就算不能随意出门,不能像以前一样做那么多事情,但她也一定会拼尽全力。

她绝不想自己的孩子和她一样,小小年纪就失去了父母,只能把幼小的生命丢在暗无天日的深宫,跌跌撞撞一步步走到现在。她只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够幸福,为了这个目的,她不会再往后看,只会往前看。

而此时此刻,太极宫的某处,几个人也正头碰头挤在一张地图旁边密议。那是一张异常详细的长安兵力布防图,上头一百零八坊以及各大军营的位置清晰可辨。摇曳的灯火下,所有人的脸色都显得异常沉重。为了光明的未来,他们也惟有一拼而已。

第二百二十六章 死地

尽管是高力士亲自带人护送的凌波回家,但他实在不觉得凌波在这个当口怀孕这是什么好消息。他这个内给事虽然算不上一等一的高官,但对于朝中动静看得比寻常官员还清楚些,自然知道李隆基固然是天子,却没法轻易挪动那位太平公主。毕竟,太上皇犹在,皇帝若是对自己的嫡亲姑母下手,天下人必定会议论纷纷。最最重要的是,太上皇李旦偏偏把裴愿放在北衙禁军之中,无疑就是防着姑侄生隙,防着天下再次大乱。而以他对那个愣小子的了解,除了凌波还真没人能说得动他。

此时,他便不无谨慎地对李隆基道:“陛下,您当初和小裴大人固然是义同兄弟,但如今毕竟是君臣,不可再以当日之义视之。小裴大人是认死理的人,太上皇待之以亲厚,他必定会报之以真心,他控制了羽林军,从表面来看对陛下不无有利,但深究下来,对天下长治久安却并无好处。”

此时武德殿中齐集的都是李隆基的心腹。尽管并没有一个顶尖的文官,但这几乎都是昔日东宫班底,更是李隆基兵谏逼宫一扫诸韦的班底。高力士如是一说,几乎所有人都露出了疑惑的神情,唯有一旁的徐瑞昌露出了若有所思的微笑。

“陛下,高大人的意思很明白。陛下倘若仍是太子,那么以一介臣子的身份自然不能奈何太平公主。然而陛下如今是天子,若是太平公主有罪,只需檄文一道旨意一条,便可治其罪。然而太平公主虽任用私人横行不法,却不足以置其于死地。只有让她认为有十成把握,想要召集党羽用兵谋逆,这时候以雷霆万钧之势一举治之,这时候方才能一网打尽。所以说,小裴大人若是真的掌握了羽林,无疑便是剪除了太平公主一条最有力的臂膀,倘若她再隐忍下去,到时候万一在太上皇面前再进谗言,于陛下绝非有利。”

徐瑞昌这一番话赤裸裸毫无遮掩,在座重人无不色变,全都咂舌于其人胆大。而身为天子的李隆基却只是微微露出了不悦之色,面沉如水地告诫了几句。一干人又商议了一会,决定好了所有策应手段,这才悄悄散去。高力士亲自派人分头送他们归家,瞧见徐瑞昌落在最后,他沉吟了一会便追了上去。

“徐大人,过犹不及,有些事情你即便知道,也不必说得那么仔细。”

徐瑞昌讶然地扭头看着高力士,不一会儿便笑道:“原来高大人特意追上来就是为了这么一句话。高大人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我和那些人不同。你也该知道,那些人并非为了什么忠诚,而是都觉得陛下是英果之主,跟着陛下能够有大好前程。而我不求闻达不求富贵,不过是为了告慰平生。纵使此时揭穿了让陛下忌惮于我,异日兔死狗烹,我也不会放在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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