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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宫缭乱/锦瑟华年(194)

“起初兴致勃勃,去了泰山嵩山华山之后,我就没兴致了!”云娘懒洋洋地打了个呵欠,缓步走到凌波身旁看着窗外的大雨,这才耸了耸肩道,“以往只以为有一身武艺,囊中又有钱,天下哪里不能去。结果出去一趟才知道,这世道已经是不像样子了。民间盗匪横行,官道上有人敢劫道,那些名山大川上就更不用说了,走一条小路肯定能遇着剪径的。那些大官还说什么太平盛世,我呸,要这是盛世,我也不会在这一个月内碰到好几拨不长眼睛的人!”

凌波被云娘这番话说得哑口无言,然而她却实在难以相信这看似承平天下竟然会这样乱糟糟的,少不得多问了几句。于是,云娘便滔滔不绝地打开了话匣子,把分别将近两年的种种情形一一道来,到最后火气上来的时候,竟是一巴掌把那木窗劈飞了半个。

“总之,若是遇到什么独行大盗也就算了,偏偏都是小蟊贼前赴后继,气死我了!”

好容易忍住了发笑的冲动,凌波便轻咳了一声问道:“那云姑姑如今打算怎么办?”

“芳若回乡陪着侄儿侄女种地去了,我孑然一身没地方好去,也只能顾不上什么好马不吃回头草,眼巴巴回来重新投奔你这个主人。”云娘搭上了凌波的肩膀揉捏了几记,这才笑嘻嘻地问道,“十七娘你是好人,总不会不收留我吧?”

我敢么?凌波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心想云娘若是去投靠李隆基,某人说不定会倒履相迎,可这一位居然又跑回了自己这里。不过,她还确实是和云娘极为投契,也乐得有这样一个能干的人物在身边陪着说说话解解乏,顺带充当一个最出色的打手和探子。

“行了行了,云姑姑你要住一辈子都行,就算你老了走不动了,我也养着你,这总行了吧?”

“啧啧,果然是有情有义的丫头。”云娘眉开眼笑,旋即便神秘兮兮地挤了挤眼睛,“我昨儿个就到长安了,顺带去看了一眼小高。他如今可是神气得很,再进一步就能穿紫袍了。他让我对你说一声,他如今是有主子的人,不好和你多来往。他还说,你如今和先前不一样,只有两边不偏不倚才能站得稳当。这小子果然是稳重了,说出话来一套一套,倒是很有些道理。”

“他当然有道理,可就是避嫌,也不用连个人影都不见吧!”凌波没好气地埋怨了一声,这才正色把这些天常常陪着李旦散心的情形说了,末了便提到了李旦应该有了禅位的打算。

“我刚刚打宫里头来,就是为了这么一件事,太极殿上已经闹翻天了。”云娘见凌波面露诧异,便把手中把玩的一枚小令牌塞到了凌波手中,笑吟吟地说,“进宫别人自然是不容易的,对我来说却易如反掌,毕竟我在里头也住过好一阵子。不过,十七娘你可别以为这样便万事大定,陛下就算有心,这权也是一步步交的。李三郎虽说有了最终的名分,但一着不慎还是可能满盘皆输。这棋局离终局还远着呢!”

说到这里,云娘微微一顿,旋即又想起了另外一件事,面上便没了那种懒散戏谑的笑容:“我和小高见面之后,曾经瞥见了那个瑞昌。那容貌气质仿佛都像变了个人似的,若不是背影相同,几乎很难认出人来。而且,我分明是一身禁卫服饰,他却好似发觉了我似的。这家伙太不寻常,我总觉得他似乎还隐藏着什么东西。”

第二百一十四章 新君和新妃

李旦的禅位对于朝臣们来说固然是一件始料不及的事,却在民间获得了一致的赞扬。毕竟,仁厚的亲王并不相当于仁厚的皇帝,如今李旦年不过五旬,身体也还算不错,能够在这种时候把皇位让给太子,自然而然地昭显了其宽厚风范。只可怜了礼部官员措手不及,为了在一个月内筹备好传位大典,礼部上下的官员几乎个个跑断了腿,饶是如此还是捅出无数纰漏。

“虽说大伙儿都赞誉我们这位陛下虚怀若谷,丝毫不恋栈权位,但也有背地里说笑话的。说是陛下往日听群臣奏事,必得问两句话,一则是与太平公主商议否,二则是与三郎商议否。若是那臣子答皆是,则陛下不问何事必定允准。所以大伙儿都说陛下是货真价实的撒手掌柜,这一回退位反倒能够更加舒舒服服地过日子,不亦乐乎?”

见武明秀兴高采烈唾沫星子乱飞,凌波不由没好气地用团扇在她头顶上轻轻敲了一下:“十九娘,你越来越没大没小了,陛下的闲话你也敢乱说!”

“可人家都是这么说的嘛!”武明秀夸张地抱着脑袋,眼睛亮闪闪的,“十七姐你和陛下一向亲善,难道不这么认为?”

虽说知道武明秀这是在套自己的话,但凌波并不以为忤。轻轻摇了摇团扇,她便指着角落中的一个越窑青瓷瓶道:“你看那瓷瓶尽管只是个摆设,但这大厅之内缺了它就会觉得少了些什么,陛下其实也是如此。陛下固然未必喜欢坐上皇帝那个位子君临天下,但既然做了,他便总想用自己的法子把天下治理好,希望能善待每一个臣子。所以,陛下信任太平公主和太子,舍得放权,做不做皇帝自然都一样。”

“可我就是觉得陛下太宽厚了!”武明秀笑嘻嘻吐出了一句话,旋即便站起身走到凌波身边,亲昵地从后头搂住了她的肩膀,这才神采飞扬地说,“十七姐,你在遇见姐夫之前有没有想过你会嫁给什么人?你是不是曾经幻想过将来的夫婿是一个文武双全的大英雄,只对你一个人好,眼中只有你一个人,一辈子星星念念地记着你爱着你?”

“我那时候哪有考虑那么多。”凌波听得哭笑不得,像捉小鸡似的把武明秀从自己背后拎过来,这才没好气地说,“那时候我不过是在宫里厮混日子,就只想着拍好上头那些人的马屁,哪里会考虑嫁给什么英雄豪杰!再说了……那时候上官姑姑也曾经劝说过我,嫁人的时候不妨挑一个平凡一些的人,只要他对我好,宁可太太平平过一辈子……”

“嘿嘿,怪不得十七姐会看上姐夫。”武明秀笑得脸上红扑扑的,紧跟着却憧憬起了自己的未来,“姐夫固然是很好,但我更希望能嫁给更有气概有抱负的男人,我才不要平平凡凡过一辈子。”

看着武明秀,凌波不觉想起了当初同样不甘平凡庸碌的自己。只不过在经历了那么多波折之后,她的那点小心思早就烟消云散了。宁为英雄妾,不为庸人妻,当初颇有心志的陈莞走的便是这条路,但哪怕得偿所愿,她看上去也未必有多快乐。此时见武明秀这小儿女之态,她忍不住捏了捏她的鼻子,半是告诫半是提醒地说:

“在那些有气概有抱负的男人心里,女人永远都是第二位的,他们的野心抱负才是第一位。而且这样的人周围永远不会缺美女,你年轻的时候也就罢了,若是你人老珠黄,那么又有更年轻更漂亮的人出现在他身边,到时候你又怎么办?”

“唔……”武明秀的小脸立刻皱了起来,隔了许久方才噘着嘴发狠道,“我一定会死死攥着他,除非我死了,否则他永远都是我的!”

同一时刻,太极殿的传位大典正在庄严肃穆地进行着。准确地说,李旦是大唐第三个禅位的皇帝。然而,之前的高祖李渊与其说是主动将皇位传给太宗李世民,不若说是慑于儿子的心狠手辣而心灰意冷;至于少帝李重茂就更不用说了,上位禅位皆是有如别人手中的提线木偶,只怕将来就连死也是死得悄无声息。相形之下,主动逊位的李旦脸上却挂着使人如沐春风的笑容,交出玉玺的时候,仿佛只是交出一件微不足道的东西,毫无半点不舍和留恋。

接下来自然是群臣山呼万岁,拜谒新君,新君拜贺太上皇……八月中秋原本是凉爽的季节,但林林总总的礼仪足足持续了一整个上午,到最后礼成的时候,休说礼仪官已经是满身大汗,就是官员们也好不到哪里去。而成为新一任大唐天子的李隆基,看着那廷下黑压压的人头,心中却是百感交集。尽管三品以上除授和军国大事仍需请示太上皇,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终于不必如以往那样战战兢兢了。监国皇太子和皇帝,终究是不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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