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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宫缭乱/锦瑟华年(191)

尽管曾经猜到杨氏远行庭州的目的也许并不单纯,但此时此刻听武明秀直截了当地说出来,凌波却是另一种感觉。见这个丫头反反复复嘟囔着羡慕两个字,却已经沉沉睡了过去,她不禁轻轻摇了摇头,捋开了武明秀脸庞上乱七八糟的头发。

人生在世机遇繁多,她做的只是竭力抓牢每一次机遇,别人也是,她又有什么好埋怨别人的?可是,眼前这个丫头真的给了她一种极其相似的感觉,那或许是七年前跃马长街时的她,或许是言笑盈盈向众羽林卫士分酒肉的她,或许是和裴愿初识,拉着他在大街上狂奔的她,或许是……时光飞逝,如今她已经为人妻,已经有了最牵挂的人,却是和武明秀不一样了。

安顿好了武明秀,她回房沐浴更衣之后,却是一点睡意也无。窗外明月当空繁星点点,要不是今天刚刚喝过酒,她甚至想召来武宇等人一起陪着看星星赏月亮。朦胧之间,她仿佛觉得那个朝思暮想的人从月亮上飘然而下,轻轻巧巧地落在了她的眼前,随即凑过来在她的耳畔呢喃了四个字。

“一切随心。”

第二百一十一章 慧出西方

娑葛率军与东突厥默啜交战,遭伏被杀。

原幽州大都督薛讷因谗言被罢,新任大都督孙佺及左骁卫将军李楷洛左威卫将军周以悌,统军两万八千与奚人首领李大酺战于冷陉,结果大败。孙佺周以悌欲以所有军资换取安然撤退,可李大酺收取绢帛财物之后,却在唐军撤退之时大肆掩杀,俘获了孙佺周以悌献给东突厥默啜,孙佺周以悌两人皆被默啜所杀,唐军全军覆没,只有李楷洛幸免于难。

如果说西边只是东西突厥狗咬狗一嘴毛,和大唐并不相干,那么东边唐军两万步卒八千骑兵遭遇的这场大败,无疑便是给所谓盛世的重重一击。然而,在一层又一层的瞒报之下,这样的大败并未在朝堂上引起多少波澜,长安城的大多数百姓甚至连有这么一件事都不知道。达官显贵之家歌舞依旧,朝堂上照旧称颂着盛世太平,因为无论是西域还是东边都实在太过遥远。

裴范和紫陌这一对新婚小夫妻抵达长安的时候,却是风尘仆仆。紫陌一下马车便扑进了凌波怀中纵声大哭,裴范原想说些什么,最后还是讪讪地站在了原地。按理他是该先去见父亲和母亲,但之前派人去送信的时候,父亲裴伷先竟是吩咐他直接住在平康坊的嫂嫂家,因此他便直奔这里。好容易觑着个空子,他便上前弯腰行了礼。

凌波使劲拍了拍仍在抽抽嗒嗒的紫陌,这才对自己的小叔子问道:“路上走得可还太平?”

“过了玉门关之后还算好,之前……”裴范瞥了一眼紫陌,面上露出了几许黯然,“我们出了庭州就正好遇上东突厥游骑,虽然全力将他们击杀,但还是死了十几个人,上次阿塔送给紫陌的两个侍女也都被杀了。西突厥各部原本就是一团散沙,人人都想做可汗,娑葛之前只不过是抓着空子起兵迅速,这才得到了朝廷册封,如今他这一死,西域就更乱了。”

娑葛的死凌波已经知道了,但此时从裴范口中得知这些更深一层的情况,她不禁愈发感到心头沉重,愈发担心起了某人的安危。而看到她那张阴霾沉重的脸,紫陌不禁狠狠掐了裴范一记,这才上前抓住了凌波的胳膊。

“小……大嫂,大哥他带走了裴家最精壮的一百名骑手,而且还有阿塔的部族在,他一定会没事的。”

尽管明知道这不过是毫无作用的安慰,但凌波还是微微点了点头。这样百多号人一来,原本显得空空荡荡的大宅子登时热闹了起来,裴范是大嗓门,紫陌又是风风火火的性子,整个家里时常能听见嚷嚷的声音,一时间多了无数生机和活力,连带着下人们做事情也有了精神。到了晚间裴伷先和阿史那伊娜夫妇一起过来,一家人团聚之时更是又哭又笑。

然而,看着自己身边空空落落的模样,凌波却打心眼里冒出了一种难以名状的孤寂寥落。她的丈夫仍在不知名的地方拼杀,仍在那危机四伏的草原上寻觅机会,仍在用他自己的法子做着他自己认为对的事……这明月当空的时候,他究竟过得好还是不好?

阿史那伊娜向来敏锐,看到凌波面色怅惘似乎在想些什么,本想过去劝说两句,忽然心中一动,便推了一把身边的丈夫:“你这只老狐狸成天就知道算计自家媳妇,连范儿回来都安置在小凌这里。眼下可好,她触景生情肯定是思念愿儿了,你这个当公公的还不赶紧过去劝两句?快去,否则晚上我和你没完!”

摊上这么一个妻子,裴伷先着实是无话可说。然而,他让次子住在凌波这里,确实是有自己的考量。沉吟片刻,他便招手叫来一个侍女吩咐了几句,自己便悄然退席。在庭院中站了不多久,他便等到了凌波。

“十七娘,你可是在担心愿儿?”见凌波毫不掩饰地点点头,他的脸上便浮现出了一丝笑意,随即便负手仰望天空,“我当初和愿儿的娘亲相识的时候,她不过十六岁。我们都是流人,而且是哪怕遇到朝廷大赦都不会被放还的长流人。在岭南,世家子弟的身份什么都不是,我们不但要受人拘管,而且要自己用双手谋生。所以,在她怀着愿儿的时候,我拼命劳作,只希望能一个人干下两个人的活,只希望生产的时候能够母子平安。只可惜,这世界上有些事情并不是人力能挽回的。”

凌波素来认为裴伷先和阿史那伊娜感情很好,然而,此时见他追忆亡妻,眼眶中尽是水光,心中不禁生出了一股明悟。一日夫妻百日恩,尽管当初那一对贫贱夫妻相依相守的时光并不算很长,但却是一段难以忘怀的记忆,一段刻骨铭心的记忆。

“所以,你如今人在长安,愿儿却远在西域,你们之间的夫妻离别之苦,我也能体会一二。说什么吉人自有天相,说什么勇冠三军无人匹敌,其实对你来说都不过是浮于表面的安慰。你只需保持一样东西,那就是对他的信心,信任他能够平安回来。我和愿儿分别至今已经有两年三个月零八天了,每一天我都记得清清楚楚。”

听到这番话,凌波终于悚然动容。她原以为裴伷先功名心太重,眼下却终于明白,世间没有不爱儿子的父亲,区别的只是他们表达这份爱意的形式而已。想到这里,她便心悦诚服地点了点头,裣衽下拜道:“多谢公公指点。”

待到起身,四目对视,她只觉心中忧虑一扫而空,连带着那夜幕中的几丝乌云也仿佛散开了去。就在她和裴伷先相视而笑的时候,她却瞥见夜空中的一抹夜景,登时失声惊呼了起来。

“慧星!”

裴伷先闻言大凛,立刻回头望去。当他瞧见夜空中那一道长长的星痕划过时,忍不住也是倒吸一口凉气,好容易轻松下来的心情亦是一扫而去,取而代之的则是无比凝重的表情。眼看这些天李旦李隆基父子之间的关系日益缓和,突然又是彗星惊现,难道大唐天下就这样难以太平么?这天兆究竟预示着什么,别人又会把这天兆预示为什么?

慧出西方的一刹那,并不是每个高官显达都会恰好站在院子中看到。然而,每家总有仆人会正好看到这令人惊奇的一幕,上下通报之后少不得会惊动主人。于是,无论是东宫还是太平公主第,抑或是天子李旦本人,甚至是那些在朝堂之中占据高位的官员们,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站在了夜空之下,用某种敬畏的眼神看着那奇景,心中却各自都有盘算。

是日,太史令呈报:彗星出西方,经轩辕入太微,至于大角。而同样是这一天下午,凌波再次应邀前往宫中陪同豆卢贵妃和王贤妃一同赏花。这赏花才赏到一半,却是天子李旦不请自来,慌得三人很是忙乱了一阵。然而,才安顿好了天子,太平公主竟也是做了不速之客。于是,原本的两位主人豆卢贵妃和王贤妃都不知道该如何自处,陪着说了一会话,一个就借口说天气太热似乎有些中暑,另一个则前去相陪,把地方腾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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