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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宫缭乱/锦瑟华年(185)

尽管凌波把自己藏在人群之中,但太平公主何等眼力,进门之前只在左右略微扫了一眼便在众多的贵妇当中找到了凌波,于是便停步笑道:“十七娘只顾着躲在后头干什么,还不赶紧过来!”

崔湜刚刚忙着接待一群宰相高官,此时听这么一说,又看到凌波从后头闪了出来,便换上了一幅亲切的笑容。他如今已经三十有八,但却保养得宜,依旧是风度翩翩的美男子,与太平公主这么一前一后地站着,竟是犹如一对珠联璧合的璧人。等到凌波上来,他识趣地侧身往旁边退了一步。

宰相也不过正三品,凌波又不是普通的从二品县主,他可没有资格受她的拜礼。他和那丫头之间的恩怨错综复杂,但既然他如今的恩主太平公主仍然对那丫头有兴趣,他就最好装得大方一些。

作为大唐帝国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甚至高过太子的人物,太平公主走到哪里都少不得有人趋奉。这一日虽是崔老夫人的寿筵,但拜寿过后,主角却变成了太平公主。觥筹交错之间,就连寿星翁本人都是亲自举杯为公主寿,就更不用说其它贵妇了。而坐在太平公主身侧的凌波自始至终都是维持着微微的笑容,却几乎一句话都没说。

酒酣耳热之际,凌波借故退席到院子里透了透气,才站定却发现那边高官云集的魁星堂中也有人偷偷逃席。等到那人近前,她只觉得一颗心怦怦跳动了两下,再也维持不住那种云淡风轻的表情。

那竟然是瑞昌——徐瑞昌!

“想不到县主也从中逃席了。”瑞昌的脸上带着温润的笑容,和往日那种卑微的笑毫不相同,就连那桃花眼仿佛也变得锐利了起来,“太子昨夜偶感风寒,所以便派了我前来为崔老夫人贺寿。内中阿谀之词横飞,我听着心有戚戚然,于是便出来了。”

凌波眉头一挑,随手折下了旁边的一根柳条,轻轻敲打着左手,冷笑一声道:“阿谀之词固然让人听着不耐烦,但似乎还不至于让你徐大人心有戚戚然吧?”

“旧日武三思李重俊韦庶人等等听过的阿谀之词比今日这些只怕要动听得多,一朝败亡却还是挫骨扬灰,如今崔相公听着这些却甘之如饴,我怎能不感到心有戚戚然?”瑞昌说着便往前进了几步,把自己和凌波之间的距离拉近到了不足一尺,甚至能感觉到对方的每一次呼吸。他微微顿了一顿,又意味深长地道,“昔日托庇于县主门下,我受恩深重,所以今天有一件要事提醒。”

见凌波面露警惕之色,他便退后一步,行了一个极其郑重地大揖,直起腰后方才平静地解释道:“陛下即位不久,郑愔便煽动谯王李重福谋反,事败之后被诛九族。郑愔和崔湜都是县主当初推荐给武三思的人,武三思死后两人双双投靠已故上官昭容,可到最后崔湜平步青云,郑愔却举家灭族。这事情原本已经过去,但我却听说郑愔有一子外逃,以郑愔的聪明来看,说不定会指示其子来寻县主庇护,还请多加提防。”

凌波陡然色变。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郑愔崔湜都是她推荐给武三思的人,她也曾经暗示过郑愔和崔湜相斗。可如今日月换新天,韦后安乐公主横死,武三思父子的坟墓都已经被掘了,郑愔甚至被诛了九族,这若是那个漏网之鱼真的来找她,还确实不是小麻烦。

满心烦闷的她重回席间,恰逢太平公主举杯向一众夫人致意,她便顺势捧起了酒盏。将那一盏春暴御酒一饮而尽,她一抬起头却看到太平公主离座而起朝这边走来,就在她的座前伸出了手。众目睽睽之下,她不好拒绝那邀约,只得站起身来。见那只莹白如玉的手依旧没有缩回去,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咬咬牙把手递了过去。

这时候,太平公主方才满意地点点头,又转身对其他人笑道:“诸位请尽兴,我和十七娘出去走走。”

外头的院子中不见一个仆婢,但只见绿意盎然百花竞妍,即便是春日的午后,却让人精神一振倦意全消。然而,此时此刻被太平公主拉着手,凌波只觉得满身不得劲,等来到自己刚刚和瑞昌说话的那棵柳树下时,她方才恢复了平静。然而,太平公主樱唇轻吐的第一句话,却又让她惊得无以复加。

“十七娘,你想学婉儿,还是学我?”

这是什么意思?凌波只觉得头皮发麻,见太平公主目光直视过来,她索性把心一横道:“公主,我此次回来只是因为东突厥默啜谋攻突骑施,或将危及庭州,并不想干涉这些朝堂大事。”

“不干涉?十七娘,不管你是否承认,你都已经干涉过很多回了。”对于凌波这样的回答,太平公主只是晒然一笑,继而更伸手弹去了掉落在凌波左肩上的一片树叶,“你一向是个聪明的丫头,应该知道内不宁则外不靖,倘若这朝中都不太平,朝廷哪有闲心管什么西域?这世上没有世外桃源,你只有在长安做出正确的选择,你的裴郎才能够在庭州平安喜乐。”

“另外,我还有一件事告诉你,默啜不是谋攻突骑施,而是已经攻了,初战便击溃突骑施和各部联军三万人。若是照这样的架势,北庭都护府想要独善其身,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第二百零六章 故人

长安城中权贵踏青赏玩春景的时候,西域却是烽火连天铁蹄阵阵,河西商路甚至一度断绝,就是军报也往往要在路上耗费将近一个月,更不用说家书了。纵使凌波往日再能克制情绪,面对这种消息断绝的情况亦是六神无主心乱如麻,几乎乱了方寸。而天子李旦在第一时间召集群臣商讨,可到了最后,他还是不得不默认了群臣按兵不动的提议。

大臣们的看法很简单,东突厥默啜如今已经势大,固然是大唐的心腹大患,但突骑施同样不是什么好货色,就在两年前还连场大战打得西域不得消停。这样狗咬狗的勾当大唐不妨坐收渔翁之利,等到两败俱伤之际再作处置就好。

“小姐,有信来了,庭州有信来了!”

凌波一连数天都是枯坐家中根本没心思出门,此时一听到这声音,立刻精神大振站起身来,三步并两步冲到门口打开了门。不等喜儿说话,她便一把抢过那信函,情急之下费了老大的劲方才打开封套,掏出了里头的信笺便在门口看了起来。裴愿往日写得一手好行书,但如今信笺上的字迹却很有些潦草,间中甚至有墨水滴落的痕迹。当然,作为世家子弟的裴愿虽然会咬文嚼字,但在写给她这个妻子一个人看的家书上,却是不曾费心加上任何矫饰。

“小凌,东突厥铁骑四万从庭州瀚海直插突骑施领地,劫掠弓月城,碎叶、恒罗斯、俱兰各城岌岌可危。北庭都护府和安西都护府都得到指令按兵不动,只能坐看西域遭劫苍生受难。我以前欺骗了你,庭州不是世外桃源,天下也没有世外桃源。

我很庆幸你不在庭州,不必看这些血肉横飞的场面。庭州城内已经涌入了不少流离失所的难民,但大都护已经下令紧闭城门不再收纳难民,可以想见这样下去死的人会更多。我宁可领兵在外与敌厮杀,也不愿意这样眼睁睁看着这些。如果说先前大唐在西域的基础已经岌岌可危,那么这一次面对默啜西侵却不采取任何行动,更是让大唐失却了大义名分和民心。

重回长安城,你又要孤身一个人面对一切了。我虽然很想回来,但庭州有裴家的根基,还有娘的亲人,我不能一味坐看着。我打算悄悄去外公那里看看能做什么,所以已经令包括张二哥和骆五哥在内的五十家将护送二郎和紫陌前来长安。二郎机智聪明,在待人处事上胜我百倍,必定能够帮助你。你放心,我一定会平安无事地回来……”

看到最后几句,凌波神色大变,竟是恨得猛然间将信笺揉成一团扔了出去。可下一刻她就后悔了,三步并两步出房门下了台阶,将那纸团捡了回来,这才转身回到书房,就着案桌将它一点一点完全抚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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