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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宫缭乱/锦瑟华年(147)

见李隆基流露出哭笑不得的尴尬模样,裴愿忍不住笑了起来。他在长安一直都住在李隆基家里,对这位结拜兄长的作风自然是深有了解——除却王妃王宁之外,其余的莺莺燕燕多得他根本记不过来,这好色风流四个字绝对是半点不冤枉。

而陈珞听了这话连忙欠身称是,抬起头来见李隆基也朝自己微微点头,他心下稍安。然而,那一次在丹凤门前瞧见李重俊死不瞑目的首级时,那种从心底冒出来的凉意和冲击,他这一辈子无论如何也忘不了——比起他昔日的遭遇来,在这帝阙之下,生与死,荣与辱,全都是瞬息万变,这是何等的惊心动魄?

窗外的彩灯照耀着白茫茫的雪地,花园中那些松柏的枝头上也都压了厚厚一层雪,几乎看不出那绿意来。小阁的屋檐下头也结了一根根的冰棱柱,在灯光的照耀下泛出五彩的颜色,光芒流转煞是动人。喧哗不断的人声和欢笑声从高墙外头一阵阵地传了进来,为这个清冷的夜晚带来了一种难以名状的温暖。

“难得上元节解除宵禁三日,民间倒是乐陶陶的。”

李隆基冷不丁想起自己和凌波裴愿结缘便是在三年前的上元节,心里登时生出了一种惘然,情不自禁地在凌波的脸上又打量了几眼。大唐的富贵千金多半是及笄便嫁人,十八岁的年纪早就侍奉公婆当家管事,或是干脆已经有了孩子。可是她却依旧巧笑嫣然,依旧独身一人,依旧我行我素,那种爽利和安乐公主那些女人的骄纵跋扈不一样,和自幼教导得温恭俭让的世家千金也不一样……

“小姐!”

一声突如其来的嚷嚷完全打断了李隆基的思绪,也完全打断了裴愿对未来的美好憧憬。出人意料的是,这气急败坏的嚷嚷居然不是平素毛手毛脚的紫陌,而是素来最稳重的朱颜。这个已经差不多挑起了总管担子的心腹侍女一阵风似的冲了进来,来不及喘气就紧赶慢赶地说道:“陛下……陛下和皇后来了!”

李显和韦后?

凌波起初还没反应过来,待到想明白这件事意味着什么,心里立刻就是咯噔一下。这上元节李显韦后要出巡,必定不可能是大张旗鼓,可就算是微服,少说也带着不少羽林军随行,这会儿她这宅子肯定是被围得严严实实,连一只苍蝇都跑不出去!这回和成王李千里上次纵兵堵门不一样,那虚张声势的一套怎么也行不通,于是,她一面急急忙忙准备往外赶,一面吩咐朱颜把裴愿和李隆基带下去躲藏。

老天保佑,这两位至尊千万别大发游兴在她家里乱逛!

帝后已经临门,凌波自然不可能有工夫再去整理什么仪容,匆忙往前院去了。这原本温热的身子被寒气一激,到了地头是手脚冰凉脸色苍白。毕恭毕敬地拜见之后,她就被韦后亲自搀扶了起来。

“我还以为你这病是太医夸大,想不到你这脸色竟是白得这个样子,人也瘦了。”韦后如今忙着抓大权,平日也顾不上好好端详凌波,抓着那冰冷的手不由生出了几分怜惜,“运儿没福份配不上你,你就到原州好好将养。陛下已经令原州刺史好生保护你的安全,你这家里头自有人照顾,你尽可放心。”

此时此刻,凌波方才醒悟到自己还是个病人,暗自庆幸这一路跑来吹了些寒风,否则就要全部露馅了。垂首谢过韦后关心之后,她一抬头却看见李显正在若有所思地盯着她直看,于是颇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朕看十七娘面善,这前头的磕磕碰碰过去之后,将来必定是一路坦途,阿韦你就不必担心了。”

“陛下什么时候竟学会了看相?”

看到韦后白了李显一眼,竟罕有地露出了几分小儿女娇态,凌波不由看得怔住了。只不过这一丝娇嗔刹那间就从韦后脸上消失了,取而代之的则是那种居高临下的雍容华贵。让她更加吃不消的是,韦后竟是当着李显的面说是要召见瑞昌,她虽然倍感狼狈,却还只得硬着头皮把人给叫了过来,心里却是七上八下忐忑不安。

什么叫做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什么叫做玩火自焚……她眼下这情形就是了!

好在瑞昌一如既往地温顺恭谨,韦后端详了人之后也只是吩咐他要恭谨侍奉之类的闲话,而李显更是仿佛不知道这是男宠似的,充分展示了皇帝的阔气,一下子赏了十匹蜀锦和云锦。然而接见完了瑞昌,这两位至尊却丝毫没有要离开的意思,愣是兴致勃勃地游园赏雪赏灯,足足逗留了一个时辰方才离去——离去前又有旨意留下,永年县主第上下各赏钱绢若干。

送走这两尊大神,尽管是数九寒冬,凌波还是一头汗。刚刚引着李显和韦后满宅子乱逛的时候,她就怕他们指着一个仆人说那怎么是临淄郡王,那时候就是糟糕透顶了。接过手巾擦了擦额头,她这才对朱颜低声问道:“那两个人躲到哪里去了?”

“郡王和裴公子都在马厩呢,谅陛下和皇后不会往那边去。”

“还好,算你聪明。”

凌波舒了一口气,见瑞昌犹站在那里,想起今日那惊险一幕,她便决定此次去庭州把他一起带上——即便是裴愿不高兴她也顾不得了。因为不管他表现得如何优良,丢在长安城她实在是不放心。这样一个可用却又得提防的人,还是拴在身边来得安心。

第一百七十二章 她就是我娘

要求以武崇训墓为陵没有成功,自请为皇太女又遭到重重阻力,要说安乐公主现如今惟一的乐趣,大约就是和美少年调调情,同时和武延秀三天两头地私通。当然,由于韦后地位日渐稳固,她也就把朝臣那点子反对抛到了九霄云外,外出游玩时只要看到自己喜爱的人,无论男女都会强掠为奴。而由于武三思武崇训父子都死在休祥坊那座豪宅之内,她认为此宅不吉,索性又在金城坊大兴土木,安乐佛庐也最终完工——至于她会不会在这宝象庄严的地方干什么别的,这就只有天知道了。

由于日子实在太舒心太惬意,她两次来探望凌波的时候,都闹得有些不痛快。

什么仗义疏财,什么结交士子,什么笼络人心……她可是高高在上的金枝玉叶,那些人自当伏拜在她脚下恳求她垂怜,为什么要她自降身份?想当初那个不满她自求皇太女而上书劝谏的官员,太平公主还想要笼络,结果人家却干脆辞官逃了,闹了好一个没脸。那些道貌岸然的官员看不上她,她还看不上他们,何必拿热脸去贴人家的冷屁股!

眼看眼中钉肉中刺一个个拔去,纵使一向低调做人的上官婉儿也渐渐得意了起来。一改往日只充当一个内相的角色,她甚至还陪着李显和韦后在紫宸殿召见官员,甚至亲临麟德殿饮宴,为帝后代笔赋诗。原先只在宫内盛行的才女之名渐渐在长安城流传了开来,无数风流才子传抄其诗赋,更有人盛赞此乃上官体重现。正在风头上的她自也听不进凌波的提醒,反而嗔怪对方年纪轻轻思虑太多,连及时行乐的道理都不懂。

连碰了两个钉子,满肚子好心的凌波也就懒得费嘴皮子了,打点行装便在一片笙歌曼舞的盛世气象中离开了长安城。那排场与她在长安煊赫的名声完全不符,整个马队上下加在一起不过百人。前来送别的也都是各家贵人的使者,倒是送来的各色用品价值不菲。高力士最后一个离开,除了低低道了一声保重之外,踌躇片刻又加了一句话。

“倘若有可能,你还不如在原州别回来了。”

登上马车缓缓西行,凌波在心里头回味着这句话,忽然自嘲地笑了起来。当初是希望日子过得精彩一些,这才跟着上官婉儿鞍前马后,攀附着这一层关系在韦后面前站住了脚跟,如今想想这如履薄冰的日子还真没意思。可是,过惯了那种被人捧到了云间的日子,倘若再让她去当那个无权无势没人理会的虚名县主,只怕她又要不习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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