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冠盖满京华(58)+番外

曲永这才抬起头应了一声,却是一张颇为清秀的脸。上前去了一块徽墨在莲花状的端砚砚台中注水磨开了,随即又备好了笔,最后摊开一卷宣纸,在一边用镇纸压了,自己亲自欠身拂着另一面。这时候,皇帝终于转身走了过来,却是提笔蘸足了墨,旋即重重写了下去。

舍我其谁!

“如何?”

“回禀皇上,这四字气势十足!”

“你说得是这四个字的意思吧?真要说字里行间的气势,别说比太祖,就是比高宗也差远了!”丢下笔的皇帝虽这么说,却没有任何气馁之色,反而是满意地点了点头,这才说道,“杨进周年纪轻轻便有统兵之才,朕调了他进锦衣卫,就想看看他心志如何,没想到夏平安依朕吩咐暗示他可夺汝宁伯爵位,他不为所动;老二提醒他可争锦衣卫缇帅,他也不为所动;如今九妹对他说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他倒是狼狈了起来……世上没有无欲无求的人,尤其是他如今孑然一身,更好似光溜溜的一块石头。朕不是疑他,可总觉得他太令人捉摸不透。”

这时候,曲永突然开口说道:“小的觉着,杨大人只是瞧着冷峻,其实未必那么多心思,皇上与其试探,还不如直接问。”

“直接问……直接问!”皇帝突然轻轻一拍巴掌,随即笑道,“朕倒是迷了,于那个在战阵上力救袍泽的年轻勇将来说,与其暗观他心志如何,兴许还不如真问他,等九妹待会下来再作计较。对了,陈瑛回京的消息,罗明远真的不知道?”

“据小的查探下来,威国公真的不知道。威国公回京之后就任中军都督府,每日登门拜会的人多如牛毛,他哪有功夫注意其他。倒是威国公世子成日里在外闲逛,在府中呆的时候极少,父子一见,威国公便看世子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可世子从来都是恭谨应下,却屡教不改,威国公自是气了个倒仰。因为这个,几个跟着回来的宠妾庶子都有些别样心思。”

“糟糠之妻不下堂,罗明远如果真糊涂了,也枉朕一路提拔他上来。”

皇帝沉吟了一会,最后轻描淡写地吐出了一句话,便略过了这个话题不提。从书架上又取了本书下来坐着看,他仿佛没听到外头灯市上沸反盈天的喧闹,只是静静地坐着看书,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紧闭的大门外头方才传来了轻轻的叩门声。他开口吩咐了一声进来,见大门一推,进门来的赫然是满脸懊恼的宜兴郡主,他便撂下书站起身来。

“皇上指量我刚回来没事做是不是,对着杨进周死缠烂打,赶明儿他非得把我当成那烦人的三姑六婆不可,还拉扯上了贤妃娘娘!到后来我不耐烦了,直接问他将来的打算,他倒是给了句实话。他还惦记着兴和的那帮子部属,只预备按照皇上您的吩咐,办好了事情就回去继续带那些兵,没打算在这花花绿绿的京师多呆。皇上要是还担心他冷情,那就不用了,那么一大堆人在那儿,全都是他挂心的,他冬至正旦和这次元宵的赏赐,一多半都给他送去那些死伤袍泽家里头了。汝宁伯爵位他不稀罕,他说男子汉大丈夫,该往前看!至于娶妻,毕竟是一辈子的事,他没有长辈,所以想挑一个合心意的,日后选中了再来求我和贤妃娘娘。”

一气说完这些,宜兴郡主终于长长吐了一口气,见一旁的曲永已是送上茶来,她接过来润了润嗓子,这才淡淡地说:“我瞧着他是极有志气的人,绝非是锦衣卫那几个老油子能比的,皇上要用历练一下无妨,但把人竖成靶子不好。话说回来,陈家的三丫头我觉得也是极其不错,惠心喜欢,周王对她也亲近。我看她倒是很有长姊的派头,她那幼弟对她言听计从。相比陈家二房的昏庸,三房的野心勃勃,这长房姐弟俩若是一直稳当,兴许有些看头。”

这话听着虽说有些刺,但皇帝明白宜兴郡主的性子,面色微微一凝便露出了苦笑。就在这时候,外间突然传来了一个诚惶诚恐的声音。

“主子,灯市上几个杂耍的不慎失了手,那流星火砸着了旁边的灯,这会儿烧着了几间房子,您和郡主还请安坐一会,杨大人带人到楼前去了!”

第055章 惊觉

元宵节夜里的阳宁侯府冷热半边天。

翠柳居中喜气洋洋,徐夫人借口养病在暖阁里头不见人,正房自是显得冷清,反而是后头后罩房里头的罗姨娘处来来往往满是人,有的是巴结求差事的,有的是暗示得了诰命可以换一处屋子的,还有的则是各处有头面的管事前来送礼的,也不知道是变着法子攀比还是想要表示自家心诚,东西是一个比一个的贵重,罗姨娘身边两个识字丫头都不够使,到最后不得不从陈汐那儿又借了两个丫头来。

紫宁居中则一片死寂。陈玖自从接了旨回来,把自己关进书房里就不曾出来,只在门外就能闻见一阵阵外溢的酒味;马夫人直接犯了病躺在床上直哼哼,可后来直接火头上来,将一个丫头直接剥了外头衣裳丢在院子里罚跪,半个时辰人就半死不活,如今正押在柴房;陈冰跑到陈滟那儿乒里乓啷一气砸了好些东西,一巴掌甩在妹妹脸上,随即就气急败坏地回了屋子去;至于陈滟,则是看着满屋子狼籍欲哭无泪,好半晌才带着丫头们默默收拾东西。

倒是蓼香院中还算正常。大小丫头们按照职司和早就安排好的日子轮班休假,院子里也挂上了晋王妃早早送来的各式彩灯。正厅之中的房梁上悬着一盏御用监造的八仙过海宫灯,因是用了玻璃,内中燃的又是南海蜜蜡,将整个正厅都照得异常明亮。只偌大的地方却只有东次间门口守着绿萼,几个小丫头正在后头指挥粗使婆子换屏风,动静轻得很。

东次间里,朱氏正靠着炕椅靠背,眼睛半开半合,但耳朵却没有放过郑妈妈说的每一个字。等郑妈妈完全说完了,她才睁开了眼睛:“这么说,殿下和王妃预先都不知道?”

“是,王妃说,殿下虽不怎么看重是谁承继阳宁侯,可得知这个消息之后,却是又懊恼又愠怒,很不高兴,应该是绝不知情。王妃虽是没见淑妃娘娘,可那边的女官早就喂饱了,如果有消息决不至于没有风声。”郑妈妈见朱氏眉头紧蹙,迟疑了一下又低声说,“王妃还让我禀告老太太一声,珍珑那丫头生得虽俏丽,殿下也喜欢了几日,可她实在是太急了,于殿下在外头的事情上留心太多。今天那个清客相公被抓走,她竟是还急巴巴跑来报王妃,也不看看那时候还有人在。”

“原以为她在我身边跟了几年知道进退,想不到一放出去竟是这般样子,和她老娘一个样,上不了大台面。你到时候看看,她家里老娘是不是去了翠柳居巴结,如果是,趁着老三还没回来,寻个由头把人拿下换一个,免得我看着生气!至于珍珑,人都送到王府了,王妃想怎样就怎样,不过是一个丫头罢了!”

偌大的侯府,珍珑这样的家生子丫头少说也有数百,容貌出挑的也不是拣不出来,而唐顺家的这样的管事媳妇从前不动,并不是真的动不得,因而朱氏既发了话,郑妈妈便应了下来,再也不提此事。只是如今三房袭爵,这确实是心头大患,主仆俩商议了几句,朱氏渐渐恍惚了起来,冷不丁面前又浮现出了那张妖艳精致的脸。下意识地,她就抓起了旁边炕桌上的果盘,劈手砸了出去。

“老太太!”

那个新拿出来使用的汝窑果盘在地上炸得四分五裂的刹那间,郑妈妈的惊呼也同时响了起来,直到这时候,朱氏方才惊觉这是在自己的屋子里,那个该死的女人早就不在了,于是脸色顿时恢复如常。见郑妈妈急急忙忙地查看,她便若无其事地遮掩了过去,等门外的绿萼唤了小丫头进来收拾干净,又退出去了,她这才接过郑妈妈递来的茶喝了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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