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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钧(164)

商侯汤秉赋和夏侯闵钟劫漫不经心地徘徊在灵堂之外,间或向对方投去一个奇怪的目光。终于,在四周人群少了一些之后,两人打了个招呼便退到了一旁,小心翼翼地交谈了起来。

“商侯,你这一次出来未免冒险太大了!虽说世子已立,但信昌君汤舜允野心勃勃,未免会趁着你亲自拜祭之际做出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你莫要忘记了,上一次让寒冰崖那些人给寡人带信求援,寡人助你护卫三十人,可你如今……”夏侯闵钟劫低声问道,面上是掩不住的忧色。只要商国一乱,或是真的让汤舜允得逞,其他各国未免都会群起仿效,那个时候就没法收场了。

“夏侯,事情到了如今地步,寡人还能躲过去么?”汤秉赋长叹一声,目光又朝四周飞快扫视了一下,“横竖寡人留下了后着,国玺早已藏在密处,没有此物,汤舜允休想号令国中上下!”他咬牙切齿地迸出一句话后,脸色又和缓了下来,“前次我遣次子在华都为质,只要有国玺,不愁届时没有反正的机会!我已经老了,可是,商国绝不至于落入他人之手!”

闵钟劫瞠目结舌地看着汤秉赋,心中掠过一丝凉意。明知中州打的就是分裂各国的主意,汤秉赋仍旧毫不松手,显然是心中怨毒已深。可是,倘若事情换到自己身上,不是也同样会做出这种选择么?他隐约想到四个诸侯国苦心经营多年,最终却很有可能四分五裂的结局时,脸色顿时变得铁青僵硬。

“殿下,你在看什么?”伍形易见练钧如目光怔忡,不禁低声问道,“如今殿下志得意满,就连陛下也对你言听计从,石敬等人更是紧紧倚靠在你的左右,难道还有什么事情不顺心么?”他说着便露出了一个讥诮的笑容,却又立刻隐藏了下去。

“伍卿,你不必在此假作撇清,当日陛下要不是得你提醒,又怎会在这个时候旧事重提?炎姬殿下乃炎侯独女,一旦嫁进中州,其代表意义足以让他暴跳如雷。你应该看到了,今天的炎侯已经处在爆发的边缘,若是他做出什么不智的事情,后果如何你应该清楚!还有,懿姐那边应该是你故意去透露的吧?”练钧如倏地转过身来,狠狠瞪了伍形易一眼。

“哪里,你得了小懿身心,总不能事事顺利的吧?”伍形易满不在乎地打了个哈哈,目光突然停在了一行人身上,脸色陡然一变,“不好,竟连四大门派也遣人来吊唁了!”

练钧如悚然动容,顺着伍形易眼光望去,只见四拨服色各异的人施施然地朝这边行来,个个脸上都带着肃穆之色。想当初中州立国之初,除了册封四国诸侯,还将中原的不少名山大川赏赐给了矢志追随的一批武者,也就是四大门派的前身。

远远望去,旭阳门弟子着金色衣衫,看上去金光闪闪,仿若旭日;寒冰崖弟子一色蓝衫蓝裙,脸上笼罩的是永不融化的冰霜;黑水宫弟子则是着玄衣,最引人注目的就是他们深不见底的眸子;至于无忧谷弟子则是一袭青衣,大袖飘飘,儒雅出尘。

姜偃在太宰石敬的提醒下降阶迎了两步,而四大门派弟子则纷纷在御前俯伏,恭恭敬敬地拜舞行礼。练钧如凝神听他们一一报名,最后骇然发现,这些看似年轻的弟子中,打头的竟都是非凡人物——旭阳门次徒伍敬容,寒冰崖少主水清慧,黑水宫少宫主孔笙,无忧谷大弟子万流宗。这一份豪华的阵容不管怎么看来,都足以比拟一国诸侯。

随着那些老到至极的言辞和珍贵的礼物一一奉上,中州群臣的眉头也渐渐舒展开了。毕竟,对于这些自初代天子起就刻意优容的武者,他们始终存有一分敬畏,如今这些人不忘亲临先王大丧,传扬出去也是一桩美谈。饶是石敬等人都是城府深沉之辈,此刻也都捋须点头,脸上尽是欣慰之色。

“诸卿能够不辞辛苦远来吊唁,朕甚感欣慰。先王治国二十余年,其间深得各位襄助,如今朕新近登基,借重各位之处仍旧不少,还请各位像辅佐先王一般襄助于朕!”姜偃面色从容地侃侃而谈,看得身旁群臣老怀大慰,却不料练钧如站在另一边微微一笑。姜偃毕竟还年幼,这些场面不如自己敷衍得多,刚才自己若是不提点,这些桀骜不驯的武者怕会立刻看轻了天子。如今还算好,这一句看似寻常的笼络之语,其实点明了当年的勾当,接不接话茬就看这些人的真实打算了。

孔笙面上蒙着厚厚的面纱,趁人不注意抬头扫了练钧如那边一眼,脸上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色。她和姜偃毕竟还有些情分,既然其他人尚未有所准备,她便第一个朗声开口道:“陛下乃是先王谕命之君,吾等自然会尽力匡扶,不会违逆了先王旨意!若是陛下许可,我黑水宫愿意派出四名嫡系弟子随扈陛下身侧!”

她这一句承诺一出,其他人顿时恍然大悟,万流宗和水清慧也纷纷出言附和,只有伍敬容面露犹豫之色。姜偃含笑点头,却又向旁边招了招手,只见白衣素服的许凡彬顿时出现在众人面前。

“诸位,先王离世,既是社稷的不幸,也使朕哀恸万分,不过,逝者已矣,朕也有意提拔青年才俊以充朝堂!炎侯义子,旭阳门首徒许卿,当日不仅护持练卿归国,而且履有功勋,因此朕有意留他在朝为官!”

一句石破天惊的话顿时让底下的武者全都镇住了,除了石敬几人之外,中州群臣也都露出了骇然的神色,枉论一旁面色铁青的炎侯阳烈了。

“从今日起,许卿就是我中州小司马,禄视中大夫!”姜偃目视众人,一字一句地宣布道。

“臣叩谢陛下!”许凡彬俯首下拜,却避过了炎侯和旭阳门弟子的炯炯目光。

第十八章 金兰

夏国使臣霍弗游这些时日并不好过,尽管身在中州,但国中情况仍不时传到他耳中,顿时平添了几分愁绪。闵西全待他的女儿霍玉书确实是真心的,但问题是,在孟尝君斗御殊越来越强势的情况下,闵西全这个世子究竟能做到何种程度?是彻底夺权成功,还是败亡?

这一次诸侯吊丧的状况大大出乎他的意料,谁也没想到,很久没有在世人面前一起露面的四大门派全都粉墨登场。最最蹊跷的是,那个得到天子亲自授官的旭阳门首徒许凡彬。其人声名霍弗游自然听过,人也见过数次,但从没有料到他会做出这样的选择。不过,既为炎侯义子,又为旭阳门首徒,夹在纷争的两方之中,也唯有这条路可走,前提就是,中州王权绝不能败亡,否则,那个许凡彬的下场堪忧啊!

他自失地叹了一口气,自己的日子不是同样难过么,居然还有功夫担心别人,真是可笑得紧。他不禁想起在拜祭灵堂时遇见的那个兴平君姜如,不过数月功夫,当日的潇洒风度全都不见了,那战战兢兢的畏缩模样,看在眼里着实不舒服,唉,一朝失势难免如此,自己的下场,恐怕比那位中州王子好不到哪里去!

他正在胡思乱想,门外突然响起了贴身侍仆霍广刻意压低的声音:“大人,有人求见!”

霍弗游眉头一皱,亲自起身打开了房门,只见一个浑身笼罩在黑袍中的人影正如同幽灵般站在霍广身后,面目全都笼罩在黑暗中。

“你是何人,本官向来不和鬼鬼祟祟的人往来,你先通报了姓名再说!”他看得愈发疑惑,口气顿时强硬了起来,若是被夏侯知道他和身份不明的人往来,回国之后难免吃挂落。

“大人可想知道当日义结金兰的那位兄弟的去向?”来人轻轻展开右手,手中赫然是一个匣子,“若是想知道,请大人明日辰时在城东土地庙那里等候,自有人引您前去相会!”此话一说完,那黑袍人身形一动,转瞬便消失在夜幕之中。

“你……”从极端诧异中惊醒过来的霍弗游还想盘问,入目的却是霍广不解的神色。霍弗游也不想解说,吩咐了几句便斥退了他,一个人回到了房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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