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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唐风月(680)

“莫非你还以为,那个被你骗得饮鸩而死的家伙,他的随从部曲会来救你这个无耻之徒?”

“你……你怎么知道!”

王安登时大骇,忍不住连退了好几步,随即就感觉到后背撞到了什么人。回头一看的他发现身后退路赫然被几个精干汉子给堵住了,立时感到不妙,可下一刻,他只觉颈后就猛然遭到了一记重击,继而就什么都不知道了。不单单是他,其余从人也无一幸免,整个过程不过是一瞬间的功夫,竟没有人能够发出一丝一毫的呼救声。

眼见得今天这番任务完成得顺遂,罗盈方才长长舒了一口气。

“罗将军,接下来该如何处置?”

“装进麻袋,送到都督府去!”

当王安在一阵冰冷的刺激下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他就发现自己正躺在冰冷的地上。周围的陌生环境让他一颗心猛然收缩,尤其是在认出了面前不远处的那个人时,他更是一时惶惑难以自禁,嘴里发出了一声只有自己才能听得见的呻吟。

“杜长史……”

“看来我临时起意,让人去盯着梁小山的住所,不意想竟是还钓到了一条大鱼。”杜士仪嘴角微微一挑,倏然冷笑道,“尊驾的戏演得不错啊,竟然能诱得那梁小山仰药自尽,一个人背了所有的黑锅,自己却优哉游哉地回去向你那主人王大将军复命,这未免太不公平了一些。”

尽管刚刚那手持齐眉棍地青年揭穿了自己的伎俩时,王安就已经猜到了些许,可此刻杜士仪挑明了他的身份,他登时觉得如坠冰窖。他甚至能听见自己的上下牙齿打架的声音,好不容易方才克制自己发出了颤抖的声音。

“杜长史,我只是奉命行事……”

“没关系,我如今不能拿你家主人王大将军怎么样,但是,你让我费了那么大一场功夫,只拿到你也足以泄我心头之怒!来人,拖出去割去他的舌头,明日以马贼奸细的名义,正午时分将其推出去处决,以儆效尤!”

王安原本还以为杜士仪定然要问他什么,心里正纠结于该不该吐露事情,可听到这后头一句话,他登时魂飞魄散。杜士仪竟然什么都不问,直接就要割了他的舌头,甚至于明天就要杀了他,这种性命危在旦夕的紧迫感让他几乎不假思索地大声叫道:“不,杜长史饶命,杜长史饶小人一条性命!小人愿意赎罪,小人愿意献上三百万钱赎罪!”

杜士仪伸手阻拦住了大步走上前来的赤毕,眉头一皱道:“三百万钱?”

王安一下子就意识到,自己不合露出了口风。可事到如今,天大地大都大不过自己的性命,他只能绞尽脑汁编织理由道:“梁小山之前还想从并州筹钱来挽回局面和杜长史作对,是我觉得大将军和梁小山这番谋划,实在是太过伤天害理,故而在路上耽搁了时辰……小人知道对不起云州城内担惊受怕的百姓,愿意献上这三百万钱赎罪,还请杜长史大人有大量,饶过小人!”

见王安说着便磕头如捣蒜一般把头在水磨青砖的地上碰得咚咚作响,杜士仪便冲着赤毕瞅了一眼,后者立刻心领神会地将人一把拖了出去。随着求饶声一下子戛然而止,他方才按着胸口长长吐出一口气。

经此一役,他在云州城方才算是真正站稳了脚跟。至于王毛仲此前给他添的这场乱,他非但分毫无损,而且还赚了一大笔。可尽管如此,来而不往非礼也,他若是没有什么回敬,岂不是太过便宜他了?因此,等到赤毕再次回来,他便沉声吩咐道:“把那三百万钱给我榨出来,然后你挑几个稳妥的人把他送回长安城,交到右监门卫将军高力士的手上,连那笔钱一起。想来无论是看在钱的份上,还是人的份上,高力士都能给我一个小小的安慰吧。”

第568章 天子之赏

长安兴宁坊北面只隔一座坊就是大明宫,南面和兴庆宫只隔着一座永嘉坊,最是达官显贵聚居之地。除了当年姚崇罢相之后,李隆基特意令工部为其营造的宅邸之外,前安西都护郭虔瓘和王毛仲的宅邸也在这儿。而不止是他们,高力士的赐第也在这儿。只不过他大多数时候都住在宫里,并不时常回私宅,即便回来也会打听清楚避开王毛仲,两个冤家对头虽住在一座坊里,却也几乎少有碰面的机会。

这一日傍晚,从兴庆宫回到私宅的高力士,便是避开了王毛仲那招摇的车驾,顺顺当当踏进了自家大门。他原本把母亲麦氏也接到了这儿,但麦氏却因为不喜欢这儿遍地是显贵的阵仗,执意搬到了他已故养父高延福位于来庭坊的旧宅。相比兴宁坊,那边多是内侍阉人的宅邸,鲜少有官员或士子在那儿置地,若非眼下兴宁坊这座宅子是御赐的,高力士也不乐意和王毛仲当邻居。

“家翁,云州有人奉杜长史之命来送礼。”

“送礼?”甫一坐定的高力士还在思量王毛仲那骄狂可恨的架势,闻听此言一下子抬起了头,“问清楚了,真是云州杜长史?”

得到了家中侍者肯定的答复,高力士登时大为纳闷。杨思勖又到岭南平叛去了,而且还捷报频传,他高力士在宫里的风头则是无人能及,想走他门路的官员不是没有,但在收礼上他却很有选择,没门路根本送不进礼来。而他和杜士仪的关系是因杜思温而起,合作了两三回倒是颇有默契,可即便如此,杜士仪也从来没给他送过礼,这次是怎么回事?莫非那个在京城审慎得很的年轻人,如今出去掌握一方,连胆子都肥了?

“把人请来。”

这一路,赤毕亲自押送王安回来,至于那三百万钱则是到长安东市的柜坊兑成了钱票。此刻他亲自扛着一个麻袋来到高力士面前,他把麻袋往地上一扔,随即交手行礼道:“某奉家主杜长史之命,拜见高将军!麻袋里的,是此前云州粮价腾贵的罪魁祸首,家主左思右想无法处置,故而遣我回京,将此人连同此人贪墨之钱财,献于高将军足下,敬请处置。”

高力士这才明白这送礼是什么意思。他连忙摆手屏退了身边从人,等到赤毕麻利地解开麻袋,将里头那个五花大绑,嘴里塞着布团的家伙给拎了出来,他便会意地点了点头,又招手吩咐赤毕上了前,听其原原本本说明了来龙去脉,他方才笑了起来。

“好,回复杜长史,这件事就交给我!我必然不会让他这一番苦心白费,一定给他报了这一箭之仇!”

等到赤毕恭恭敬敬地答应过后行礼离去,高力士看着地上那个颤抖得如同筛糠似的家伙,面上不禁笑得如同一朵花似的。杜士仪不但送来了这么一个王毛仲手下的从者,而且还大方地连同此人贪墨梁小山的三百万文钱一并送了给他,借花献佛的手笔可谓是大极了!既如此,他再不出手,可就说不过去了!

杜士仪到了云州后,三日一折,五日一奏,依旧延续了他当初从外放成都令开始的良好习惯,事无巨细地早请示晚汇报。所以,云州城从户籍到垦荒到互市的种种进展,只要有心人都能知道。当然,这其中,杜士仪和宇文融如出一辙的打压粮价,更是让李隆基都为之赞赏不已。

“杜君礼果然不负朕望。”

武惠妃见李隆基面有得色,便笑着恭维道:“三郎观人用人之术,原本就是天下无双。杜长史初到云州便成绩斐然,而宇文户部在魏州,亦是让之前迟缓至极的救灾一时推进迅速。一个是入仕八年便官至一州长史,一个是从区区富平县主簿,七年便一度执掌户部,如今统筹一方,三郎的不拘一格用人才,在外人看来,已然是直追太宗皇帝了。”

“朕怎能和太宗皇帝相比肩。”李隆基话是这么说,面上却露出了不加掩饰的得色。

“妾听说,坊间常有人将姚宋二相和昔日太宗陛下身边的杜房相提并论,贤臣良将若此,开元盛世若此,何来不能比肩?”武惠妃说着便起身转到李隆基背后,轻轻为其按捏肩背,瞅着李隆基果然心情极好,她这才不动声色地说道,“当初还有人道是杜长史外放云州是为左迁,却不知道这主政一方,原本就是对年轻人最大的磨砺。杜长史经此一任,想来必定得益良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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