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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唐风月(1418)

如若杜士仪麾下大将各自建功,回头只要一个个加官进爵,他们自成体系之后,就会脱离杜士仪的掌控,可现如今杜士仪要亲自前往河洛督战!即便他到现在都咬牙就是不给杜士仪一个正式的名义,但只凭右相这一身份,再加上在朔方安北两路大军之中的声望,杜士仪便有号令三军的本钱!

临行前夕,杜士仪却并不在宣阳坊杜宅,而是在平康坊崔宅。尽管长安已经解围好几日了,但他连日来东奔西跑,连杜幼麟也只是那天在禁苑中耳提面命了一次,其余家人就更加没工夫见面说话了。所以,抱了抱宋锦溪送过来的,自己的第二个孙子,又抱了抱外孙女,他只觉得一颗心不知不觉柔软了几分,连说话的声音也温和了下来。可对于曾经最熟悉兄长的杜十三娘来说,杜士仪的每一句话仿佛都带着几分铿锵之音。

“子仪怀恩全都是大将,奇骏亦是能够捏合兵马的人才,再加上都播那一路兵马,即便我不去,此次平叛也应该不会出纰漏。但我若是不出面,陛下即便素来忌惮皇子皇孙,也一定会在宗室中矮子里拔高子,派一个人到前方去充当大元帅。只要这样一个人有半点私心,又或者行事犹豫不决,就会给将士们平添无数掣肘,所以我一定要亲临前线。来日万一有这样一个人派下来,也只有我能压得住他,我敢压得住他!”

杜士仪把话说得如此露骨,在场众人谁能听不懂?旁听的嗣赵国公崔承训心惊肉跳,脸色都有些发白了,可想想自己的伯父崔泰之,父亲崔谔之当年同样是提着头去诛二张,除韦后,他又不由得苦笑自己到底生在承平年间,没有父辈的魄力,此前除却答应崔五娘和崔九娘,派出所有家丁,他也只是出了些小力,没想到也因此官居卫尉卿,将作大匠。可看着嫡亲侄儿崔朋站在杜士仪面前,年纪轻轻便已经官居一方主司,他又生出了崔家后继有人的骄傲。

万年令官居正五品上,那可是真正称得上天下第一令!

一一叮嘱过家人之后,杜士仪见崔俭玄的长兄崔承训站在一旁始终没吭声,便缓步走到了他面前,郑重其事地拱了拱手。崔承训立刻回过神来,赶紧还礼不迭。可他一声相国刚刚出口,杜士仪却摇了摇头。

“崔杜不但是姻亲,而且相交已有三十余年,崔兄不用和我客气。接下来朝中多事,裴相国一个人独木难支。我此次是来不及了,希望你替我去拜访一下王摩诘,请他出来为生民百姓做些事情。然后替我转告夏卿,太子殿下、广平王和建宁王枉死在前,请他仔细想一想,这样的无根之木是不是值得依靠。”

崔承训听到杜士仪是要自己去当说客,而且对王家兄弟二人的说辞完全不同,他不禁为之大讶。尤其是对自己的妹夫王缙,杜士仪这话里话外,仿佛竟是暗示王缙曾经和太子李亨有关系,他只觉得一股寒气直冲脑际。等到杜十三娘带着崔家和杜家小一辈们送了杜士仪出来,他几次想要追问什么,可话到嘴边却不知道如何出口。就这么一肚子胡思乱想到了仪门处,他突然发现寡居多年的崔五娘和崔九娘姊妹倚门而立,顿时想起了当年母亲的联姻之意来。

实在可惜了,不管五娘还是九娘,倘若能够嫁给杜士仪,如今又岂会一个寡居寂寞,一个则是婚后不几年便常常闹脾气回娘家?

“杜相国这是就要走了?真是大忙人,连我们都没工夫见。”崔九娘今天正好回娘家,这才从阿姊口中得知杜士仪来了,本待去杜十三娘的寝堂找人,却被崔五娘拉了回来,她却仍是不罢休,干脆在这里直接堵人了。此时此刻,她见杜士仪微微一笑,不闪不避地径直朝自己走了过来,她也扬了扬下巴,一如当年那样骄傲。

“多年不见,九娘子还是老样子。”杜士仪想起当初崔九娘假扮崔俭玄戏耍自己的情景,只觉得犹在昨日,可时光却已经翩然过去了三十余载,当年那个浑身是刺扎人的少女,现如今也已经为人妻为人母多年了。深谙崔九娘性情的他没有给她继续张牙舞爪的机会,认认真真地说道,“我确实是忙得没工夫登门拜访,正好有几句话托了令兄转告夏卿,回头你见到他的时候,替我转达一声问候,我这就走了。”

崔九娘还想说话,可看到杜士仪越过自己,竟是往崔五娘那走去了,她只能恼火地闭上了嘴,没好气地腹诽了一句。我本来就是回娘家散心的,谁要特意再回去给你带话给王缙!

“五娘子。”站在崔五娘跟前,杜士仪沉默了好一会儿,方才开口说道,“幼麟和蕙娘阿朋毕竟阅历不足,十三娘也不可能面面俱到,今后还请你代我多多照拂提点他们!我不在这段日子,长安城中恐怕还会有一阵闹腾和乱子,也请你多保重。”

“长安城中再危险也比不上战阵上刀剑无眼,你也务必多多保重。”

崔五娘想到袖中的平安符,最终还是没有拿出来,就这么看着杜士仪一揖之后转身大步离去。那一刻,她想起刚刚看到他那斑白的双鬓,心里默默叹息了一声。

如今长安城中谁人不津津乐道于杜士仪这一场惊天动地的逆转,可谁曾想到,他这么多年来身处长安朝堂之外默默耕耘的辛劳?都说岁月催人老,可分明是那些沉重的责任和压力,方才让他鬓发如霜!

第1167章 王忠嗣赐鸩事件

杜士仪离开长安的时候,并没有惊动天子遣左相裴宽以及文武官员郊送,更没有惊动长安官民,只是出城和仆固怀恩所部主力会合,悄然渡过渭水前往潼关。在这千军万马渡河的时刻,一座灞桥就显得有些不够看了,郭子仪让人搭好,杜士仪亲自检视过的那几座浮桥便显出了先见之明来。即便历经了这么多人马的踩踏,几座浮桥却都坚实耐用,直到亲自殿后的仆固怀恩从灞桥上渡过了渭水,这才回头看了一眼长安。

“等我们再回来的时候,便是安贼叛军剿灭殆尽之时!”

千军万马从官道上呼啸而过,长安城中,当得知杜士仪竟然就这么走了,李隆基紧紧捏着手中那薄薄的奏疏,突然掀开被子坐直了身体,厉声喝道:“陈玄礼呢?他还守着那些没用的东西呆在马嵬驿?磨蹭了这么多天就是不见回来,难不成他们是担心回了长安,就要继续在十六王宅过暗无天日的日子,还是担心杜士仪手狠起来,连他们这些皇族一块杀?”

这样诛心的言辞,高力士不在,没有一个人敢轻易接话。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方才有一个站在榻尾的中年宦官小心翼翼地说道:“回禀陛下,我刚刚去内侍监见过高大将军,说是因为陈大将军回程的时候,有不少之前逃散的内侍拦路哭拜请罪,请求带他们回长安,所以路上就耽搁了……”

一听到是当初那些弃了自己而逃的宦官作祟,李隆基登时气了个半死。他在马嵬驿中惶恐不安的时候,曾经听说过一种说法,如袁思艺这些宦官之所以逃走,是因为他们根本就不看好退往蜀中后能够收复中原,因此根本就打算跑去投降安禄山!一想到是自己给予了这些内侍高官厚禄,结果大难来时他们却抛下自己这个君王去投靠别人,如今见事情不妙又转回来想要求自己覆水重收,他哪里咽得下这口气?

他奈何不了杜士仪,难道还奈何不了这些不忠不孝的阉奴?

“之前那些逃兵如何了?”

那个说话的中年宦官没想到愤怒的天子突然略过那些内侍不提,而是问北门禁军中的逃兵,犹豫了一下方才低声说道:“仆固将军吩咐人在四乡张贴榜文,三天之内回长安西城金光门和延明门自首者,减两等押送朔方戍边,若是逾期不回,来日杀无赦。之前扫荡了三天,仆固将军一共拿住了八百余人,全都已经押送朔方戍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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