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氓致尽管隐隐约约听说过此事,但也并未料到事情会如此严重。
只看皇帝面若凝霜的神色,他便知道事情极有可能比刚才那番话更为严重。河督虽然不管地方政务,但由于每年户部拨款庞大,手中的银钱往来经常是数以百万计。这样一个人突然倒台,牵扯之广便不难想象了。
无论是怎样的严刑峻法,始终无法跟上吏治败坏的脚步,这实在是一个君王最大的悲哀。
心中尽管转着这样那样的念头,但风氓致知道,这些话万万不可出口。他小心翼翼地斟酌着语句,这才发话道:“这件案子非比寻常,皇上雷霆大怒自是难免,不过,这件事既不可过于宽纵,也不能太过严厉了。皇上虽然不说,微臣也能想象牵扯到的各色人物,倘若真是顺藤摸瓜,怕是不少人就要为此倒台,引发的朝局动荡实在可虑。微臣知道,皇上迟迟未下决心,所为的也正是这一点,鲍大人过于清直,怕是他建议皇上严办的吧?”风氓致一边说一边暗自责怪鲍华晟,毕竟,以他的了解来看,只有鲍华晟会这般执拗。
“皇叔祖这一次却猜错了。”风无痕缓缓摇头道,脸上的表情却有些讥诮,“鲍爱卿如今是宰相,自是以总揽全局为重,此次倒是他建议朕分别处置的。至于请求朕严加查办的,是刑部尚书何蔚涛和通政使水无涯,两个人一搭一挡的,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何蔚涛倒是确实和此案无涉,毕竟他有一个会挣钱的小舅子,可是水无涯自己却没有那么干净,居然也跟在旁边进谏。“哼,打量朕真是那般好欺么?”
何蔚涛?风氓致眉头不由紧紧皱起,这个手腕灵活,八面玲珑的人会提这种建议?他虽说和何蔚涛并无深交,却也觉得此事蹊跷。一件惊天大案牵扯甚广本就是可以想见的事,可这位刑部尚书在这个节骨眼上进言,却有清除异己的嫌疑,难道此人没有想到?风氓致愈想愈觉得复杂,索性也就暂时将其抛诸脑后,神色也逐渐平静了下来。
“皇上,朝臣倾轧本就是常有的事,您也不必过于着恼,再说了,事情究竟如何还没影,你一意追究,反而坏了心情。微臣知道皇上心中早有定计,也就不越俎代庖了。”风氓致这句话一出,果然发觉风无痕的脸上现出了几许笑容,当下便建议道,“皇上不过是来陪微臣这个如同朽木般的老头子谈谈天,不若就在这里用过膳再回宫吧,微臣也好命厨下巴结一番。”
“皇叔祖,还是你最明白朕的心意。”风无痕竟是亲自搀扶着风氓致起身,“朕这些天烦闷得紧,就在你这府上多盘桓一阵子吧,只要皇叔祖不要嫌弃朕麻烦就好。”
两人相视大笑,后头的小方子等人也连忙跟了过来,清净已久的王府中顿时又多了几许生机。
第十章 教导
越明钟早在风无痕登基之初便已经去世,接任家主之位的人选自然毫无悬念,越千节内有越乐扶持,外有女儿在宫中为贵妃,自然而然地便接掌了大位。然而,他对这些事务并不太留心,当上家主之后反而愈加悠闲,一应大事都是越乐操办,他也就乐得省心。反倒是越乐被越家这几年来的盛况所惑,竟打起别的主意来。倘若将来的储君能够是越家女儿所生,那越家就不仅仅是八闽第一世家,而是天下第一世家了。
有了这种野心的越乐自然禁不住他人的诱惑,眼看越起烟水涨船高,又新近得子,京中的大员里和越家频频接触的也就多了起来。就是对仕途算不上最热衷的越千繁,在女儿得子之后也有些蠢蠢欲动。他们都不知道,深宫中的越起烟一边冷眼旁观着这一切,一边准备着自己的退路。
尽管在宫中传递消息极为不便,但越起烟早期就多了一个心眼,用了多种手段取得了越家在京城的不少产业。由于经办者都是她当年从越家带出来的心腹,因此事情办得无比隐秘,并无他人知晓。自从她和皇后海若欣都生下了皇子之后,她便觉得对方的态度突然冷淡了下来,心中早已有所准备。身在宫中无法自主,即便她再不想自己的儿子牵扯进储位之争,怕是也难以了却心愿。为了保住这个儿子,她不得不设法抽身而退。
心腹宫女纤儿见主子一脸怔忡,连忙上前提醒了一声:“娘娘,该是去慈宁宫给太后请安了。”她一边说一边取过一件外袍。又命两个宫女替越起烟换上。主子的心意她全都知道,在王府和宫里的这几年,她早就并非当年不知天高地厚地小女孩了。心机上早有了蜕变。正因为如此,越起烟才对其格外信任。不少事情都是交托给她去办。
“走吧。”越起烟淡淡地道。尽管身为贵妃,但她清楚,晨昏定省乃是祖制,若是迟了,一个怠慢的罪名便躲不过去。一行人走在皇宫之中。来往的太监宫女忙不迭地伏地跪拜,但她却生不出一点自傲地情绪。换作其他不知轻重的女子,兴许会恃宠而骄,但她却永远不可能,只有清楚地认识自己地身份,才能在宫里生存下去。
离着慈宁宫还有一段路时,她便远远看见了恭惠皇贵太妃贺雪茗的身影。只见贺雪茗身着素色宫袍,身后跟着几个太监宫女,手中却还牵着一个孩子。越起烟看着那孩子的背影,不由又是一阵黯然。风无玖跟着贺雪茗已是有一年多了,怕是早就忘了生身之母,也许。将来风浩准也同样会忘记自己这个母亲?
她一边胡思乱想,一边进了慈宁宫。这一日她来得甚早,除了贺雪茗之外,便只有红如比她先到。尽管红如也是同样晋了贵妃。但礼数上却是周全,一见越起烟进来,忙着起身问好。两人交情本就不错,当下寒暄了两句,越起烟便上前向太后萧氏请安,然后又是向贺雪茗问安,竟是闹了好一阵子礼数方才落座。
萧氏见贺雪茗将风无玖也带了过来,不由微微一笑。她当然清楚对方的用心,因此也不戳穿,只是招手示意风无玖上前。早在王氏被赐死之后,萧氏就已经下了懿旨,阖宫上下不得透露风无玖的身世,因此这个不过八岁地孩子早已经降服在了贺雪茗的柔情下,便是面对太后萧氏也不觉有一丝异样。
“叩见太后!”风无玖规规矩矩地叩头行礼道,倒也似模似样。红如的儿子倒是比风无玖还要大上几岁,见其一副小大人的模样,她心中不由愈发喜爱。她一边瞧着这个孩子,一边夸奖道:“太后,您瞧这孩子,行起礼来丝毫不乱,皇贵太妃真是教导有方。”
萧氏心中虽然对这个孩子有所芥蒂,但毕竟风无玖人还小,平日里倒也没有亏待过他。她让柔萍扶起风无玖,这才将其拉到自己身边,“红如这话说得有理,若非贺妹妹照料得周到,哪有这般懂事的孩儿?”
贺雪茗见两人一味地夸赞自己,立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连忙奉承道:“左右不过是太后教导有方罢了,臣妾有什么功劳?您别看他现在守规矩,平日捉弄那些太监宫女可是有一套,也是顽皮得紧呢!”
越起烟起先只看着众人逢迎,此时才插话道:“皇贵太妃未免太谦了,孩子小时候无非都是顽皮,以后跟了师傅就会懂得上进了。无玖还小,能懂得进退也就是了,能分清楚君臣亲疏,也就是他的造化。”
她这句话说得颇有几分意味,却对了太后萧氏的缘法,就连刚刚走进慈宁宫的海氏姐妹都不由愣了一愣,随即才快步行了进来。两人请过安之后,海若欣便笑道:“太后,珣贵妃这话说得实在有理,这么一丁点大的孩子,知道礼数就已经不易了,亏得是皇贵太妃教导,太后您又时时提点,换作他人,指不定还认生呢。”
萧氏也禁不住众人一堆堆的逢迎话,顿时与贺雪茗相视而笑,又命柔萍端过一盘各色茶点,竟是亲自喂了风无玖一块。风无玖倒也机灵,几口吞下一块糕点之后,便双膝跪地又叩了一个头:“多谢太后赏赐!”这句话顿时又让众女一阵夸赞,萧氏一乐之下,便接着赏了他不少各色小玩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