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奸臣(468)

此时此刻,沈悦也没心思去计较徐勋刚刚毫不避讳的举动了,抬起头就焦急地说道:“你怎么当着爹的面说要送我回南京?你在朝中每天都是做不完的事,怎么离得开,而且之前就那么多人算计你,你要是一走,谁知道会不会三人成虎曾参杀人?”

“傻丫头,我当然知道。”

徐勋轻啄了一记她的红唇,见她立时不依不饶地双手抵着他的胸膛将他推开,他方才箍着那纤腰笑道:“没事,我心里都有数。而且,我也曾经答应过爹爹要回南京为娘迁葬。既然横竖都要回去,便趁着你回去探望祖母回去。南京那些老朋友们,我也得顺道去看看。”

听徐勋这么说,沈悦这才差不多信了,但仍是追问了几句,见徐勋始终闲适轻松,她总算放下心来,但仍是一字一句地说:“你若是离不开就不要哄我。你只要找些可靠的人护送我和爹爹大哥回去就行了。”

“放心,我这人说到做到。”冷不丁捏了捏那挺翘的鼻尖,徐勋方才松开了手,“好了,你爹病成这样,心结也不是一时半会能解开的,我要是在那多站,他大约更不自在,所以我就先走了,你这个做女儿的多陪陪他,省得他胡思乱想。倒是你大哥这一年多长进许多,最难得的是为人大气。徐经回江阴去了,唐寅却还在家里住着,你不妨让他拿着墨卷去相交相交。那是苏州四大才子之首,哪怕如今精神都用在了他处,可眼光还在,让人指点指点没坏处。等回头王世坤有空了,让他带着去拜访拜访北监的谢大司成。”

赞兄长大气,沈悦却听出徐勋指摘父亲小气,心中虽不免有些不好受,可还是嗯了一声答应了。然而,回到正房西屋,见沈光已经躺倒睡了下去,兄长静静坐在一旁守着,她踌躇片刻,终究没有上前去说徐勋那番安排,只是一手拨着门帘站在那儿看着。

不管如何,那终究是生她养她十六年的父亲……

而徐勋一路回到书房,在那张大书案后头一坐,随手摊开一张纸来,正要卷起袖子磨墨,他就发现面前多了一个人影。认出是陶泓,他微微一笑就收回了手,等砚台里已经蓄了小半的墨,他见陶泓垂手退出了屋子,就随手提笔蘸墨在纸上写了几个字。

一个新,一个旧。在新的下方,他写了一个徐,又写了一个刘,想了想又在刘的下头写了一个焦字,继而便在旧的下方写了诸如刘李谢韩刘等好几个姓氏……好容易把一张简易的结构图写完,他又拿着笔在一个个人名之间连连画画,最后一张纸上乱七八糟的线已经是难以分辨明白。

“京城这边就和冰冻住了似的僵持不下,要想破冰,不如我先纵身跳出去,也许就能牵一发而动全身,而且我毕竟是南京出来的,也该回去经营经营……可这事要是我自个主动提出来,按我从前给人留下的印象,少不得会有人生出提防警惕,最好是别人忍不住,如此方才名正言顺,才会让他们觉得终于成功把一个眼中钉赶了出去……”

喃喃自语着说到这里,徐勋便抬起头,沉吟了好一会儿方才叫来了阿宝:“去灵济胡同请谷公公,就说我请他和刘公公张公公有空来我家里一趟,只道是我家就要办婚事了,有些事得请他们帮衬帮衬!”

第五卷 磨刀逐君侧 第409章 上元

这一日元宵佳节,尽管孝庙弘治皇帝仙去尚不满一年,但本着当初遗诏留下的恤民之意,朱厚照早早下旨元宵灯会照旧从正月十一到正月二十。百姓是欢喜于这一年一度的热闹,而作为朝中的权贵大佬,在意的却是这难得的十日假期。

谨身殿大学士兼户部尚书李东阳素来以提携后进而著称,再加上文名卓著,旗下茶陵派人才济济,在朝中声望自是一时无二,丝毫不逊于身为首辅的刘健。每到他休沐之日,小时雍坊的李阁老胡同就立时变得无比热闹,来来往往的年轻官员和士子几乎能把门槛踏破。

李东阳主持过数次乡试,弘治年间又主持过两届会试,门生故旧如今多数都能独当一面,开诗会的小花园中便只听你方吟罢我登场,哪怕寒风呼啸,却挡不住众人的热情,一个个人铆足了劲头,就想在师相面前搏个头彩。李东阳安坐主位一一评判,等到最后定下结果,众人看着那个不出意料的名字,便有人半真半假地抱怨了起来。

“又是李空同,老师这诗会十次之中必然有九次都是他夺魁,实在是偏心!”

听到有人抱怨,李梦阳却一脸的满不在乎,站起身笑吟吟地四面团团一揖,这才自信满满地说道:“侥幸侥幸,能再得头名,都是老师慧眼如炬!”

饶是李东阳素来稳重,也忍不住被李梦阳这明着捧他,暗着自我标榜的做派给逗得一乐,当即笑道:“他们是没有你的急才怪才,别人作一首诗的工夫你至少能三四首,只要能有一首合了我的眼缘,拔得头筹自然比别人容易!”

“老师说得没错,当然还得加一条,还能有谁比我这个学生更明白老师的喜好?”李梦阳大剌剌地傲然答了一句,见旁人尽皆嘿然,李东阳也是哑然失笑,他便认认真真拱了拱手说,“今年六月初九,乃是老师的六十大寿,学生就算苦心孤诣,那真正佳作也要放到那一日来呈上,否则要是一下子江郎才尽,日后可不是苦也?”

听李梦阳竟然说什么江郎才尽,李东阳刚入口的那一口茶顿时全都喷了出来,其他人也一时起哄,有的道你李空同江郎才尽乃是我等幸事,有的道到时候憋足了劲也要写一首佳词以求超越,更有的则是三三两两窃窃私语。然而,谁都知道李梦阳不但是李东阳的门生,而且又是其乡试的座师,李东阳好友杨一清举荐的人才,情分非比寻常。这会儿戏谑打趣之外,倒是没人敢表露出什么嫉妒心思来。

等到一场诗会顺顺当当结束,送走了所有客人,李府的下人们少不得忙忙碌碌打扫收拾,而李东阳这才来到了书房。这间平常并不接待外客的屋子里,此时此刻却正有一个人坐着闲适自如地看书,仿佛完全没把自己当成外人。相比满头黑发中夹杂着少许银丝的李东阳,那人显然苍老许多,一多半头发已经霜白一片,脸上的皱纹也更深沉。

“那些年轻人实在是闹腾得比预料长了些,孟阳你又说等诗会完了再让我来说话,让你久等了。”

“桃李满天下原本就是最招人羡慕的事,倘若也能有人这么来折腾一下我,我高兴都来不及呢!”焦芳放下手中的书起身和李东阳见过礼,等到分宾主坐下之后,他才弹了弹袍角道,“再说,有进上的六安茶,有时鲜的果子,有厨房特意送来的点心,再加上西涯你新著的诗集,这时间好打发得很,何必扫了你那些学生的兴。万一让人知道你撂下他们是来见我,李梦阳那个炮仗只怕第一个就会炸起来!”

“哪里就至于如此……”

李东阳嘴上这么说,心里却知道焦芳说的是大实话。同是天顺八年的进士,他和焦芳年纪相差十几岁,他一帆风顺,焦芳却几经波折方才最终升任刑部正堂。即便朝中至今仍有人说焦芳不学无术,他却知道只不过是焦芳从来瞧不上那些华美空洞的东西,为人务实世故,对同僚下属多有刻薄,自然就不招人喜欢。

就是他,之前不过和焦芳保持着寻常同年之间的往来,对人敬而远之,也就是在去岁今年变故连连之际,方才因为焦芳大出意料勾连刘瑾之举而有所动心。

两边都是极其精明的人,那些旁人常用的寒暄试探自然就没有用武之地。叹了一句之后,李东阳就直截了当地问道:“孟阳特意挑了元宵节这一天来,不知所为何事?”

“我才刚从刘瑾的私宅出来就径直上来你这儿来,你说是为了什么事?”焦芳看着李东阳,目光炯炯地说,“沈家人找去兴安伯府认亲的事,想来你应该知道了。那一出金陵梦闹得满城沸沸扬扬,也不知道多少人在那儿盛赞徐勋有情有义,可要我看来,不过是因为当年徐勋扳倒赵钦,多亏了他那未婚妻用私财让苦主动心,继而围堵应天府,然后又在文德桥上纵身一跳,他要是敢始乱终弃,那女子十有八九把一切闹开来,他有所忌惮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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