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奸臣(250)

等到了官道一处岔道口,徐勋就拐上了一条少有人走的小道,弯下腰从靴子里一掏,他就找到了一张小纸条,上头写着简略的几行字。

“挑唆齐济良及徐毅的鹰三已经找到,此人受吏部侍郎焦芳指使。焦芳意在吏部尚书之位,故而借力打力,引文升去位。”

徐勋一下子把纸条捏成一团,脸上露出了难以掩饰的恼怒。他和焦芳非但谈不上恩怨,甚至最初连瓜葛都没有,这老家伙一而再再而三算计他,难道是看他徐勋年少好欺负?

傍晚,东西江米巷又充斥着千步廊两侧各大衙门回家的官员,而大清早最热闹的东西长安街却一片寂静。西长安街上的焦府大门口,焦芳低头下了轿子,管家李安就立时快步迎上前来,借着搀扶自家老爷下轿的机会,低声对焦芳言语了一句。

“老爷,金陵的事情有消息了,云福应该正是太平里徐家长房长子徐劲。”

“好!”焦芳点了点头,等下轿站稳之后,他才淡淡地说道,“把人看死,不许离开家里半步,但其他的不要轻举妄动。”

“是!”

马文升逃过了王盖吴蕣的弹劾坐稳了位子,但此前抑徐勋不成,声名毕竟微微有损,而焦芳借由致仕以退为进,又得了皇帝那样的批语,因而在吏部终于隐隐有和马文升分庭抗礼之势。而现如今又得到了这样的好消息,对儿子焦黄中会试成绩的担心也不免减轻了好些,晚上小酌了几杯后,便在书房中自得其乐地看起了书,直到外头突然传来了唤声。

“老爷,外头有客来拜!”

听出是李安的声音,焦芳眉头微微一皱,旋即就淡淡地问道:“是谁?”

“容小的进来禀报。”随着这话语,李安就进了屋子。掩上门后上前几步,见焦芳脸上微微愠怒,他便慌忙行礼后低声说道,“老爷,是兴安伯世子!”

“哦?”焦芳立时丢下了手中的书,霍然站起身来,脸上闪过一丝惊喜。但只是一瞬间,他这表情就消失得无影无踪,而人也缓缓坐了下来。下一刻,他就若无其事地问道,“他是单身来的,还是带着随从,走的前门后门?”

“单身来的,是到前门求见。”

单身来,那自然是要隐匿行迹怕人知晓;可到西长安街的前门求见,却容易被人发现。因而,焦芳思来想去,一时半会也不知道徐勋究竟是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最后就沉声吩咐道:“也罢,请他进来。把云福安顿好了,务必不能让他知道徐勋前来之事!”

李安连声答应后退了出去。约摸一盏茶工夫,他就引了徐勋进书房,见两边厢见礼,他就蹑手蹑脚地出了门,却是把书童等都屏退了,亲自站在门外守着。

“徐世子可是稀客,听说你连日以来都在安定门外的旧校场练兵,不知道今日造访老夫这陋室,所为何事?”

“当然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大大方方在焦芳右手边坐下的徐勋微微一笑,继而就面带关切地问道:“当日在吏部家父和徐毅一块辩白时,曾经得焦大人相助,我那会儿就一直感念在心。只那会儿您悄悄给我地信,我看过之后不久前却不慎遗失了,所以今日正好有空,便有意过来问一声,焦大人真认识我那养父?”

第三卷 少年君与臣 第224章 虚与委蛇,反手插刀

焦芳本以为徐勋上来总得大兜圈子,这一单刀直入一时让他有些措手不及。不过他终究是多年沉浮宦海的人物,须臾之间就反应了过来,却是笑眯眯地说:“世子这话问得,老夫一时倒是不知道如何回答……唔,这样说吧,也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

徐勋之所以快刀斩乱麻地直入主题,便是想省去那些打太极的工夫,因而,对于焦芳这等滑溜的回答,他不觉皱起了眉头,随即便认真地说道:“愿闻其详。”

“倘若你是故人之子,那老夫此前为你父子说话也好,今后照拂你也好,自然都是因为那位仗义疏财的故人份上。朝中波澜诡谲,文臣武将无不是各人有各人的小算盘,你虽有太子信任,但须知独木难支,此番受人无端弹劾便是最好的证明。我虽不是什么一言九鼎的大佬,可在朝中还有些分量。”

见徐勋沉默不语,焦芳又慢条斯理地说道:“可若你不是,那我自然就是弄错了人。此前的进言不过是秉持公心,但日后马尚书,又或者是其他老大人们再有对你有什么不满,我也就难以出言转圜了。更何况你老大不小才和兴安伯相认,朝中对你出身素来便有质疑,到时候名不正则言不顺,哪怕太子信赖也好,你就不是那么容易扛得下的。”

尽管不知道徐勋为何时隔这么久才登门拜访,但机不可失失不再来,焦芳自然不肯放过这样一个最好的机会,一长番话把该说的都说了,他就再不多言,只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扇着折扇,眼睛却在敏锐地观察着徐勋的反应。见其紧紧捏着拳头,他的心里顿时一松。

虽说是有些能耐的,但终究还是年少沉不住气,再加一把火的话,火候就应该差不多了!

于是,焦芳又笑眯眯地说道:“而且,不是老夫危言耸听,此前你在金陵那桩案子里得罪的人不少,赵钦虽是咎由自取,可一个两榜进士出身的读书人被判了立决,这一点余地都不留的手段未免让人惊惧。而对付太平里徐家长房,你的手段未免就更激烈了,又是斩首又是流放的,昔日族长这一支,现如今就只剩下了孤儿寡母,那位大少爷徐劲已经不知道上哪儿去了,要是此人不甘心,打算伺机往你身上插刀子,那又如何?要知道,当初他父子俩就敢指摘你混淆血脉,现如今光脚的不怕穿鞋的,那就更加不会有什么后怕了!”

焦芳一口气说了这许多,徐勋面上咬牙切齿似的,心里却渐渐平静了下来。他今天原是打算试探一二后,把慧通找到的那个鹰三抛出来的,但眼下听焦芳威逼利诱,他话到嘴边却又吞了回去。听焦芳这口气,失踪已久的徐劲十有八九就在他手上,现如今他丢出那鹰三来,两边兴许会暂时打个平手,但他在别人看来不过是一时投了太子喜欢的新贵,焦芳却是弘治皇帝信赖多年的春宫老臣,万一把老家伙逼急了,就算两败俱伤,那也是他吃亏!

陪人下水的事,他可是敬谢不敏!

深深吸了一口气后,他便强自露出了一丝微笑道:“焦大人既是和我那养父有这般交情,怪不得先前一再相助,小子早就应该登门道谢了。”

“哈哈哈哈,应该的应该的。”一直没拿下的人,这会儿却终于一举攻下,焦芳只觉得心里异常畅快,眼睛也就笑成了一条缝似的,“你是故人之子,我看着也就和自己的晚辈差不多。日后若有什么要帮忙的,你只管开口,我这个为人长辈的必然不会看着你受欺负。”

眼见得焦芳倏忽间就打蛇随棍上以长辈自居,徐勋虽万分嫌恶,却也随之笑道:“世伯如此关切,小子实在是受之有愧。小子虽是人微言轻,可勉强还认识几个人,若是世伯有什么需要做的,我一定尽心竭力。”

一老一小彼此对视了好一会儿,最后同时露出了会心的微笑。而焦芳自忖今日已经大获全胜,自然不会步步紧逼提什么不合时宜的要求,反而摆出长辈的亲切模样,先是关心了一下徐勋练兵的进展,继而就把多年为官的经验等等拿出去分享了一二,末了甚至亲切地把人送到了二门,临走时又笑着说道:“日后若是闲下来,尽管到我这儿走动走动。若有疑难也尽管来找我,不必客气!”

“多谢世伯,那我就告辞了!”

见徐勋行过礼后就转身上了马,又微笑着拱了拱手,这才拨马掉头驰去,焦芳哂然一笑,便转身慢条斯理地往回走。没走几步,他就见长子焦黄中不知道什么时候出了来,正面带不满地看着徐勋的背影。他心中原就有些自许,便招了招手示意儿子跟着自个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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