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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居一品(797)+番外

比如太子朱标家的,是‘允文遵祖训,钦武大君胜,顺道宜逢吉,师良善用晟’,一听就是帝系,然后他儿子叫朱允炆、孙子叫朱文圭。但不幸的是,火生土之后,便再没生下去,因为朱棣夺了侄子的位,所以朱棣家的二十个字成了帝系……朱高炽、朱瞻基、朱祁镇、朱祁玉、朱见深、朱祐樘、朱厚照、朱厚熜……一直到这一辈的朱载垕、朱载圳,无不严格按照祖训命名。

现在,朱载圳轮到的儿子,自然是‘朱翊’加个金字旁的字了。虽然朱棣的儿子也有很多,所以宗室里早就有不少‘翊’字辈了,已经占了不少的字,但这难不倒嘉靖皇帝,只见他从袖子里亮出三枚金钱……果然不愧是道君皇帝,穿上龙袍也没忘了他的专业工具……随手起一课,见是个‘艮’卦,便道:“那就用艮字,去配金字吧。”

“金字旁加个艮……”虽然不学无术,朱载圳也知道这个字念啥,当时就不高兴了,心说‘好么,俺原本是金,给直接降成银了。’

“朱翊银……”嘉靖却根本不看他的脸色,在那自顾自道:“不错,不错!”如此便成了金科玉律,谁也不能改变。纵使朱载圳有多不甘愿,也只能磕头谢恩了……

※※※※

给娃娃起了名,今儿又是大年初一,肯定要赏点什么压岁,嘉靖一时想不起来,便随口道:“朕该怎么赏这个小孙孙呢?”

其实皇帝也就是随口一说,但那边朱载圳闻言一阵激动,马上有了想法——既然名字上掉了成色,那就得在赏赐上挣回来了。金银有价、玉无价,比金子还贵的那就是玉了,而天下最值钱的玉,莫过于——那柄黄、玉、如、意了。即使倾尽四海之水,也浇不息景王殿下对那玩意儿的无比渴望。

朱载圳知道,在这种场合下,皇上是万万不会拒绝这个请求的。心说机不可失失不再来,世上可没卖后悔药的,顿时将袁炜的叮嘱抛到脑后,大声道:“请父皇把那黄玉如意赏给虎头……哦,不,翊银吧。”

嘉靖面色有些难看,心说仗着个屁孩子,还要挟上了?看看不争气的朱载垕,嘉靖暗骂一声‘笨蛋’,但至尊的体面在那里,还是点点头道:“陈洪,那如意现在何处?”

陈洪想了半天才道:“奴婢收在内库了。”他那次接过玉如意,便交给了随堂太监,然后就被打了个半死,关了整整一个月,前几天才刚放出来,完全把那玩意儿给忘死了,至今还没查看呢。

“去取来。”嘉靖下令道。

“是。”陈洪赶紧一瘸一拐的出去,虽然西苑和皇城仅一墙之隔,但也有老大一段距离呢。

所以景王妃将朱翊银抱到边上候赏,然后仪式继续进行……如果是在太祖成祖年间,该皇帝在宫中宴请群臣了,无奈乎现在大明国库空虚,这一福利也被削减了,只是赐一杯春酒、一碗水点心罢了,连点蘸醋都不给,理由是‘以节钱钞’。

但百官早已经精疲力竭,只求赶紧结束这繁冗的仪式,回家钻热被窝,好好睡个回笼觉;况且在这寒冬腊月,北风呼啸,站在空旷的殿前广场上喝冷酒吃凉水饺,与其说是享受,还不如说是受罪……沈默看到,张居正的鼻涕也下来了……

大家三两口吃到肚子里凉飕飕,然后磕头谢恩之后,便算是完成了所有的仪式。却还不能散伙回家,因为陈洪还没把那如意取回来,所以大家只能在寒风中傻等。只有沈默一个人,额头竟然隐隐见汗。

边上的高拱小声问道:“江南,你怎么还热吗?”

沈默擦擦额头,小声道:“出虚汗了……”

“唉,我也是。”高拱唏嘘道:“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今天嘉靖的转变太突然,景王那边又牢牢抓住机会,竟有一锤定音的架势,让他的心不停往下沉,却一点办法也没有。

“唉,看看再说吧。”沈默摇摇头,哪敢多说一个字。

高拱也知道这不是说话的地方,便也住了嘴。

又等了一刻多钟,终于见陈洪满头大汗的出现了,只见他面色蜡黄,拖着条伤腿,也顾不得礼仪,便进了殿、上了御阶,伏在嘉靖耳边,低声说着什么。

嘉靖听了面色一变,长长的眉毛不停抖动,面上的表情阴晴变幻,看看那朱翊银,又看看朱载圳,终是深吸口气道:“知道了,你先退下吧。”

待陈洪退下,嘉靖缓缓对朱载圳道:“圳儿啊,换样东西吧,那个如意太重,怕压着孩子。”

“不怕……”朱载圳见又出岔子了,一阵急火攻心,竟应道:“我替他拿。”

“混账!”嘉靖板起脸来,低声喝道:“敢跟朕讨价还价?真是有恃无恐了?”

吓得朱载圳赶紧跪下,连呼不敢。

“哼……”嘉靖这才面色稍缓,道:“朕有一颗最喜爱的夜明珠,就给翊银玩吧。”便招招手,陈洪凑过来,将个小盒子哆嗦着递给皇帝。

嘉靖打开一看,果然是鸽蛋大小的一枚珠子,还算拿得出手,便将其朝朱翊银一递道:“喏,拿去。”

‘打发要饭的吗?’朱载圳闷闷的接过,连谢恩都很勉强。

※※※※

大典结束,群臣恭送皇帝,然后退出皇宫。出去的时候,就没人要求秩序了,群臣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都议论起方才发生的事情——为什么明明去取如意,最后却拿来了夜明珠呢?到底是皇上变卦了,还是另有隐情?这让人摸不着头脑的一幕,大大的激发了群臣的兴趣,大家不顾疲劳,兴致勃勃的讨论着这件事……有说可能皇上不舍得,有说可能那如意不翼而飞了,也有人说,珠子比如意更有意义,因为国姓就是‘朱’嘛,这位显然是景王的死党……说什么的都有,就是没有猜到真相的。

而唯二知道真相的沈默和徐渭,却是打死也不敢说的。是的,那如意已经断成三截了,怎么拿来赏赐?

沈默回望着皇极殿,心说竟然到现在才发现,不过应该不会怀疑到我了吧?

第六一七章 绝处逢生

结束了新春大典,嘉靖帝回到西苑,脸色阴沉的快要滴下水来,那典礼上的雍容华贵荡然无存,几乎是恶狠狠的对跪在地上的陈洪道:“说,是怎么回事儿!”

陈洪早就吓得六神无主,结结巴巴道:“奴婢回来后,便去找那东西,记得当时是让随堂太监放的,于是让他带着我去内库取,就看见那包袱被丢在角落,已经落上厚厚的一层灰了,显然是从没人碰过……”别看他话都说不成一块,言语间却全是为自己推托之意。

嘉靖身为腹黑大老板,怎能看不穿他这点小心思,冷哼一声道:“休说那些没用的,朕只要结果!”

“是、是……”陈洪赶紧应声道:“奴婢过去打开包袱,便捧着那水晶匣子往外走,出来院子里,随堂太监便失声叫道:‘如意碎了’,奴婢低头一看,果然见那如意碎成了三段……”

“好好的如意。怎么会碎了呢?”嘉靖厉声问道:“是谁弄碎的?”那玩意完好的时候,他不觉着珍惜,可一碎了,心里就杂草丛生,觉着是什么不好的征兆。

陈洪重重叩首道:“主子明鉴,当初奴婢接过来时,还是好好的,然后就交给随堂太监放在内库保存……然后奴婢便被主子关了禁闭,才刚放出来,实在不知道啊。”这话一出,好么,沈默的嫌疑直接洗脱了。

陈洪当然不想为沈默开脱,可他清楚记得,当初沈默高举着那水晶匣子时,里面的如意还是完整的;加上当时他心不在焉,光想着赶进去谨身精舍,所以就没有按规矩、按常识、按道理的再次查看……当然,沈默当时已经做好了,只要他一打开包袱,就将那东西摔到地上,大叫‘陈洪抢东西了’的准备……因为一时的大意,他没有被当场栽赃,但这颗炸弹不过延时而已,其后果,也就是从两败俱伤,变成他一人独自享用。现在检查的是自己,接手的也是自己。如果说沈默有嫌疑,那他的责任第一个跑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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