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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居一品(222)+番外

孙铤嘿嘿笑道:“师兄不用担心,我这人海量,从来不生气。”

孙鑨瞪他一眼,朝沈默拱手道:“既然师兄有约,便不搅扰了,我们兄弟俩现住在兴绍客栈里,若是定下去出发的日子,劳烦派人知会一声。”

“好说好说。”沈默还礼笑道:“就在这一两日,大家抓紧准备,咱们宜速不宜迟。”众人称善。

沈默又对陶虞臣道:“你且去邀一下诸学兄,看他愿意同去否。”

陶虞臣点头道:“我知道了。”众人便各回各家去了。

※※※※

待众人走了,沈默回头看看沈安,沉吟片刻道:“你且回去吧。”

沈安小心道:“少爷,我还是跟着您伺候吧。”

沈默已经猜到约摸什么事,哪敢带这位‘碎嘴安’?便把他撵回去,让铁柱跟着自己上去。

进到酒楼里,徐渭便应下来道:“怎么这么慢呀。”

沈默目光闪烁的打量着他:“你跟我说实话,上面还有谁?”

“没谁了呀。”徐渭心虚道:“好吧,就知道你长了毛比猴儿还精,是吕小姐在上面。”见沈默转身要走,他赶紧拉住道:“我说兄弟,你可不能不知好歹,人家可是正经的官家小姐,这么不顾脸面的来找你,你还想怎么地?”

“你还是问问她想怎么地?”沈默低声道:“我不是已经说了吗?我已经与殷小姐有婚约了,怎么就不能罢休呢?”说着瞪眼道:“难道你没告诉她?”

徐渭讪讪道:“这话太伤了人,还是你亲口说吧。”

沈默这才知道,原来徐渭那怜香惜玉的毛病又犯了,不由叹口气道:“哎,说你什么好啊……”便负手上楼道:“跟上来,让你看看什么是纯爷们。”

徐渭笑道:“我虚心学习。”便跟着他上了楼,敲敲最里头一间包厢的门,便听个好听的女声道:“请进。”

一想到接下来要干的事儿,沈默竟感觉有些紧张,心脏怦怦直跳,骂自己一声道:‘要有出息,要对得起若菡。’便昂首挺胸进去,看见个花花绿绿的身影,便闭眼道:“这位小姐,在下沈默,既然令尊已经否了两家的婚事,在下也只能深表遗憾,希望您有个好归宿,不要再违背令尊的意思了。”

说完睁开眼睛,便见一个梳着双丫髻的侍女,一脸惊恐的望着自己……

沈默这个窘啊,他一时紧张,竟然对个迎出来的侍女自白一番,真是……丢死人了。

屋里很安静,针落可闻,那立在窗前的吕小姐,便以为沈默还在埋怨她家。便轻声道:“藕虽有孔,心中不染垢尘。”意思是,虽然这事儿上我家错了,但我的心是很纯洁的,没有任何变化。

第二四三章 峨眉齐参天

‘藕虽有孔,心中不染垢尘。’

此时没那么开放,男女之间见面便已经十分唐突了,诸如‘你到底爱不爱我?’之类的话,人家女孩子家的自然不能直说,而是要像这样隐晦表达出来……这便类似于跑江湖的说行话,混黑道的说黑话,都是迫不得已的。

听了吕小姐的话,沈默沉默片刻,终究是坦然道:“竹本无心,节外偏生枝叶。”这本就是一场横生枝节的闹剧,且已经结束了,就不要再起波澜了。

吕小姐呆住了,她一直以为,沈默听了自己的话,会十分感动的。谁知却得来这么句冷冰冰的回应,怎能不让她难过万分,但这小女子虽然看似柔柔弱弱,却有一颗坚强的心,平静道:“看来公子是有别的原因。”

“是有些原因,所以……”沈默低头朝吕小姐拱手道:“您错爱了。”说完便转身下楼,始终都没敢看她一眼。

吕小姐定定的望着门口,面色始终保持着优雅,一双敛在袖中的粉拳却紧紧攥着,只不过谁也看不出来罢了。

※※※※

徐渭叹口气道:“算了,这小子简直瞎了眼,咱们不生气了啊。”

吕小姐仿佛没听见他的话,轻咬着下唇道:“师傅,请问风紧林密,樵夫当何处下手?”

徐渭见她仍然执迷不悟,不由叹息道:“山高水深,好渔翁应及早回头。”

吕小姐摇摇头,泪水在眼眶里打转道:“难道连师父也不帮我了么?”

徐渭想一想,终是实话实说道:“事到如今,只好如实相告了,沈默已经定亲了,所以他才会避之不及的。”

吕小姐一下子呆住了,一双漂亮的大眼睛无神的望着门口,喃喃道:“是哪家的姑娘?”

徐渭见她如此难过,心里也很不好受,遂轻声道:“是殷家的大小姐。”

“她?”吕小姐轻声道,沉吟片刻突然抬起头来道:“师傅净骗我,那殷家父女去岁便去了外地,今年再没回来过;而他的父亲却一直没有离开过绍兴,两方长辈从没见过面,又何谈定亲呢?”

徐渭心中苦笑道:‘你这么聪明干什么?’赶紧解释道:“是要订婚了,可能因为怕耽误他的举业,所以才没有操办了。”

“那就是还有机会喽?”吕小姐梨花带雨的笑道:“只要有一线希望,我就不会放弃的。”

“你这孩子,怎么就这么犟呢?”徐渭劝她道:“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人却到处都是,以你的家世相貌,别说找个秀才,就算举人进士也是不难的。”

吕小姐幽幽道:“师傅当我是爱慕虚荣之人?”

徐渭笑道:“我知你当然不是,只是婚姻这种事情,总要你情我愿才好,否则纵是强扭在一起,也不会有好日子的。”

※※※※

吕小姐掏出罗帕,擦一擦脸上的泪,凄然一笑道:“女学生我五六岁上,便与那孪生兄弟一起开蒙,当时就读的是《四书》、《五经》;到八九岁就讲经书、读文章。再学破题,承题,起讲,提笔。父亲所教,与弟弟别无二致。”

“因着家父说:‘八股文章做得好,便要诗就诗,要赋就赋,做什么都不在话下。若是八股文章欠讲究,做出什么来,都是野狐禅、邪魔外道!’我便听了父亲的教训,晓妆台畔,刺绣床前,摆满了一部一部的文章,每日丹黄烂然,蝇头细批。人家送来的诗词歌赋,正眼儿也不看一眼。”说着双目神彩湛然道:“这样几年下来,父亲说我的文章已到了火候,就算中不了三鼎甲,也能点个翰林。”

徐渭咋舌笑道:“原来还是位大才女,真是失敬失敬。”

吕小姐强笑一下,面上的伤感之色却更浓了:“可当我兴奋的对父亲说,自己要去参加科举时,我爹却笑弯了腰,说自古就没有女子进考场的。我不服气,说冯素珍还女扮男装中过状元呢。”

徐渭不由笑道:“戏文里唱的做不得真,我是参加过乡试的,那简直是天下最严密的地方,想要进去须得重重搜身,女扮男装非露馅不可。”

吕小姐郁郁道:“我爹爹也是这样说。他见我整日闷闷不乐,这才请了师傅教我画画。”说着抬头直视着徐渭的双目道:“只因我是个女儿身,便连入考场的门也没有。如果你们男子能把国家治好了也罢,可把个神州大地弄得内忧外患、民不聊生,你们凭什么独占科考,不让我们女子参加?”

徐渭竟不敢直视她的目光,低头心虚道:“这个我也管不了。”

吕小姐这才发现自己的失态,歉意道:“女学生荒唐了,请师父责罚。”

“你说得都是实话。”徐渭嘿然一笑道:“身为男子,我无地自容啊。”说着咂咂嘴道:“不过请问,这与今天的事情有何关系?”

“有关系,”吕小姐幽幽道:“因为我不想让学到的东西,变成打发无聊的玩物,所以我要找一个最有前途的男子,用我的才学辅佐他,让他建功立业,青史留名,这样才此生无憾。”

徐渭张大嘴巴,口水都快流出来了,他真想撬开这个女学生的脑壳,看看里面都装了些什么,怎么个柔柔弱弱的小女子,思想却如此另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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