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权柄(8)

……

当铁鹰看到秦雷穿上沈洛送来的古怪衣服、再把那些武器熟练的别在上面时,他终于相信殿下那次昏迷中定有奇遇。

至善离去不久,秦雷便让铁鹰对外宣称报国寺的至善大师治好了自己的‘疯病’。

半月后的一个中午,守门的齐兵毕恭毕敬地递给铁鹰一张鎏金请帖。

秦雷正在用午饭,今天的主菜是红烧鹿蹄。齐国厨子手艺不错,把鹿蹄配上花生米、干椒、剁椒、红椒、姜、葱、红油、香叶、八角、盐、胡椒,烧得肉酥烂,色鲜艳,汁浓味厚。部队出来的,都好这口。

秦雷放下啃得精光的骨头,拿手巾胡乱抹下手,接过请帖,看了一眼,扔回给铁鹰道:“看来这沈舅舅不得了啊!几天就惊动齐国最大的官了。”

铁鹰皱眉接过被秦雷油手弄污的请帖,翻开看到贡品云纸的里面上写着漂亮的正楷:“敬具止戈公阁下:愚喜得一孙谨于六月初六巳时洁治汤饼,敬请阁下玉赐,老朽云鹤敬上。”

铁鹰火冒三丈,紧紧攥住请柬道:“这上官匹夫,怎生如此羞辱于人。”

秦雷端起茶盏,漱漱口无所谓道:“不就是请客嘛!去就是了。”其实他看不太懂请柬的内容,只能猜个大概。

铁鹰这才想起殿下很多事情都忘掉了,恨声解释道:“殿下有所不知,这止戈公乃是您刚到齐国,在襁褓中被那齐国皇帝封的,一来,以您殿下之尊,屈就公爵之位,便是讽刺我大秦比他齐国低一级;二来,止戈这个封号是讽刺我大秦无能,只能靠女人孩子才能免于战争。”他越说越气,一掌拍到桌子上,把碗碟齐齐震起,汤汁飞溅。

随着训练展开,秦雷身手越发敏捷,轻描淡写的一晃,一点都没溅到。秦雷有些满意自己的身手,他双腿盘上椅子,趴在椅背上,欣赏铁统领难得一见的长篇大论。

铁鹰怒气不减,挥着被握成干菜的请柬,粗声道:“因而我大秦强烈抗议,齐国也就从未使用这个称号,谁想今日上官云鹤那老匹夫竟堂而皇之写著纸上,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更何况派人转交请柬,本就是蔑视!殿下,去不得呀!”

秦雷伸手抽过被握的不像样的请柬,使劲拽了几下,试图平整一下,试了几次,没什么效果,便扔到一边,问道:“这上官丞相平日里名声如何?”

铁鹰想想,道:“这上官老儿素有贤明,号称礼贤下士,温良恭俭,被称为天下楷模。”并没因为方才的愤怒,歪曲上官丞相的形象。

秦雷起身舒展一下臂膀道:“这样名声的人最爱惜羽毛,会做这种低级的动作吗?”

铁鹰也奇怪道:“是有些反常。”

“事出反常必为妖!这是上官老头在试探咱们呢。”秦雷沉吟道。

“那咱们去?”铁鹰问道。

“去,还要欢天喜地的去!”秦雷坚决道。

“可是这请柬……”铁鹰瞟了瞟桌上那惨不忍睹的请柬。

“可以不带请柬吗?”秦雷弱弱地问。

“不行,会被拒之门外的。”铁鹰肯定地说。

“那麻烦您把它恢复原样吧!”秦雷哈哈一笑,午睡去了。

……

去见齐国丞相前,秦雷先跟沈洛见了一面,仔细了解了齐国达官贵人的种种,又询问了下事情的进程,心中有了定计。

八月八日中午很快到了,铁鹰笨手笨脚给秦雷穿上齐国贵族服饰,繁琐的盛装显然不是铁鹰这种粗手汉子可以搞定的,他记不清是先扣前襟还是先挂流苏,弄不懂那一件件玉器该往哪里挂。若不是沈洛来了,五皇子殿下的第一次赴宴便会因为一个荒诞的理由告吹。沈洛不仅帮秦雷正好衣装,还在他的脸上敷了一层粉,画了下眼圈。

沈洛不陪秦雷去赴宴,他要见一个更尊贵的人。

丞相请帖果然非同凡响,包围质子府的金吾卫这次没有阻拦质子的马车,反而分出半营士兵护卫秦川上路。

初夏的正午,没有树荫遮盖的地方已经有些燥热。缓缓行进的马车上,被复杂礼服层层包裹的秦雷已经开始出汗。也不知沈洛用的什么材料,脸上的粉居然不怕水,在二十一世纪一定很好卖,秦雷腹诽道。他见对面的铁鹰强忍住笑得样子,哼哼道:“想笑就笑吧!反正这次就是去让人笑得。”平静的语调中,有掩饰不住的郁闷。

在铁鹰的嘿嘿闷笑声中,宰相府到了。

第9章 齐丞相摆酒 止戈公扮痴

东齐号称礼乐传邦,皇家奉至圣先师孔丘为祖,最重礼教,体制严谨。丞相府作为齐国首宰驻跸之所,自然气派非凡:但见一棵千年古槐,冠如华盖,覆住宰相府正门。两丈高三丈宽的一对朱红大门上皆卯着纵七横七四十九颗鎏金钉,与门前那对威武的石狮一齐昭示着府院主人贵比王侯的身份。

秦雷下了车,站在丞相府高高的台阶下,似乎有些局促,眼神散乱无主,身体也微微佝偻。铁鹰黑着脸把布满褶皱的请柬递给知客,便一言不发的大步迈进王府。

秦雷这才反应过来,忙迈步跟上铁鹰,偏偏齐国礼服下摆紧窄,相府台阶又高,小质子不由踉踉跄跄,苦着小脸,提起衣襟追了上去。

相府护卫知客们面面相觑,转而又低声嘲笑起来。过了好一会才想起职责,忙一起唱到:“止戈公到……”

相府果然庭院深重,一层层的传报声还是跑在客人的前头,进入宴客的正厅。此时喜宴早已开席,看那些宾客微醺的模样,似乎已是酒过三旬……

听到传报,厅中一下子安静下来,达官贵人们纷纷扭头看向门口,想瞧瞧这个最近京中最热的话题人物是何模样。

最先进来的确是一个身高八尺,满脸虬髯,门神般的巨汉,待看清他身上的侍卫服色后,贵人们才松了口气,现实与理想差得太远,总是不好受的。

那大汉站定后,抱拳粗声道:“大秦绥节使,五皇子殿下敬祝大齐丞相添丁之喜!”说完侧侧身,众人才看见铁塔汉的背后挪出一个人,只见他面色惨白,目光游离,身形呆滞,神态慌张,唯唯诺诺,小心翼翼。这才对嘛!这才是被大齐囚禁十六年的可怜质子应该有的倒霉模样。众位大人心态平和下来,把早准备好的或嘲讽,或鄙夷,或唏嘘的各种表情挂在脸上,纷纷扭回头去,继续饮酒作乐。

秦雷团团作揖,厅中众人模样尽收眼底。那坐主位的白胡子瘦老头想必是上官老儿,此刻正捻着酒杯与左首边第一位的黄胡子大胖老头交谈着什么。两人的眼睛却时不时的瞟过来,尤其是胖老头,面色不善。这屋里第三个引起他注意的却是坐在门边的一个胡子拉茬的布衣汉子,三十许的年纪,一直闷头喝酒,也不与别人交谈,在满屋锦衣的环境中显得格格不入。

似乎没有人听到铁鹰的通报,主人和宾客都忙着对酌交谈,没工夫往门口望,主仆二人就这么杵在门口,面红耳赤。

铁鹰刚要发作,听到耳边细不可闻的一声咳嗽,才强忍住,拳头攥的格格作响。铁鹰用余光看殿下,他正微低着头,似乎不知所措。可从铁鹰这个角度恰好看到殿下眼中那一闪即逝的戏谑。

自从收到请帖,秦雷便知道他与沈洛的谋划成功了一半。沈洛无数小手段、几个大手笔终于换来这次见面。齐国丞相要看看这个传说中傻傻呆呆的质子是否真的一无是处,倘若不能给齐国带来威胁,那么给陛下和太后一个面子,同时又能避免战争,给齐国几年准备时间,何乐而不为呢?

秦雷通过与沈洛的印证,几乎肯定了上官云鹤的心思。心理学上,如果一个人希望一件事情往一个方向发展,他便会重视信息中可以佐证自己推论的情报,而忽视有悖于推论的情报,这就是日常说的先入为主。

作为一个在襁褓里便开始人质生涯的小子,实在是不能引起齐国巨头们的关注,若不是上官云鹤生性谨慎,连见这一面都是没有必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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