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权柄(436)

秦雷温和笑道:“无妨,两位恒心可嘉,经验丰富,今年必能高中,一场夙愿的。”

辛骊桐愤懑叹气道:“我等早不抱期望了,只不过就像涂兄弟说得,苦读寒窗二十载,百无一用是书生。除了考试,我等还能做些什么呢?不过聊尽人事而已,听天由命罢了……”话语中有说不完的心酸苦痛,道不尽的疲惫无奈。

那商德重指了指辛骊桐道:“辛兄乃是我陇右的瑰宝、才高八斗、满腹经纶,十五岁便中了一榜解元,那‘十五能文西入秦’便是他的写照。可怜十几年下来,居然连个同进士都没有博到,这能说明什么?”说着激动地扣下桌面道:“非是学问不到、非是时运不济、乃人祸也。”

秦雷温声问道:“人祸?”

商德重点头道:“不错,是‘人祸’,”说着微笑对秦雷道:“公子出身高贵,自然不晓得这些龌龌龊龊。还是不说了吧!免得污了您的耳朵。”

秦雷知道他心有顾忌。朗声笑道:“言者无罪、全当解闷,你尽管说就是。”

商德重这才喟叹一声道:“我大秦在前朝的基础上。采用‘科举’、‘征辟’、‘简拔’、‘荫补’四法并行取士。原本是太祖爷为了照顾到各个方面,让平民庶族、高门士族、德高名士,以及功臣勋旧之家,都能为朝廷所用,出发点是极好的。”

秦雷知道他欲抑先扬,端起茶杯啜一口,微笑听他继续道:“但后三种乃是小道。终非征途,所谓‘缙绅虽位极人臣,不由进士者,终不为美。’若不是进士出身,就算做到宰相,也难免会遗憾的。”

辛骊桐点头道:“是以但凡有一点可能,那些高门望族的子弟,也会设法钻营个进士出身。只有实在无方时,才会屈就于后三种。而朝堂上清一色的进士出身,也会把他们视为异类,使其饱受歧视不说,更不可能‘位极人臣做宰相’了。”

秦雷也颔首道:“确实,五院六部之中。着红袍以上者,无一例外,尽是进士出身。”

商德重面色阴沉道:“是以无论是名门望族、还是功臣勋旧、甚至是皇亲国戚,都来挤这座独木桥。”说着傲然道:“若是大家凭真本事做文章比六艺,学生不才进不了一甲,考个二甲还是不成问题地。”因着秦雷在此,他也不好对权贵太过非议。若是往常,早破口大骂‘公卿心如狗,尚书不要脸’了。

但这话虽没直说,秦雷却听得明白。轻声道:“我听说权贵们把持科举。一甲二甲似乎已经内定。但人数最多的三甲,不还是留给大家公平竞争吗?”看了几位举子一眼。他又温声道:“既然进士都是内定地,文曲星下凡也考不中,那同进士也就没什么可丢人地了。”

谁知两人哑然失笑道:“公子说得是老皇历了,现在连三甲也有机关了。”就连一直未曾插言地方中书也苦道:“公子出身高贵,当然不用为五斗米折腰,不知道也是正常的。”而涂恭淳几个却一脸愕然,显然并不知情。

秦雷奇怪道:“怎么又扯到五斗米折腰上去了?”说着与乐布衣对视一眼,乐布衣摇头笑道:“不要问我,十八年前还不是这样地。”

那辛骊桐听了,拊掌叹道:“这位先生一语中的,此等歪风便是这十几年里刮起来的。在下正好倒霉亲历了整个过程。”

秦雷苦笑一声道:“看来又与我们丞相大人脱不开了。”

辛骊桐点头沉声道:“是极,二十年前地举子进京赶考,就是冲着三甲去的,一年倒也能中个一二百人,出些六七八品的官员,但十八年前文丞相辅政后,这好事儿就一去不返了。”秦雷从麴延武那听到‘同进士’时,记得他是瞧不起这个‘同’的,但在这些举子口中,竟变成了‘好事儿’,可见双方的差距有多大。

一提起‘文彦博’商德重便咬牙切齿道:“文贼得了一甲二甲的决定权,却仍不知足,又把手伸向三甲。应试举子若想及第,便要拜在他那帮爪牙的门下,卑躬屈膝、趋炎附势,否则就要像我和辛兄这般屡试不中空白头。”

辛骊桐闻言终于忍不住眼圈通红,嘶声道:“朝扣权贵门,暮随肥马尘。残杯与冷炙,到处潜悲辛。”

听了辛骊桐的悲鸣之音,商德重猛地一拍桌子,恨声叫道:“文贼不死!国无宁日!我们这些稍要些脸面地,也就永远没有出头之日!”

一听‘文贼’秦雷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笑道:“哦?我怎么听说文丞相乃‘文坛泰斗、百官座师’,是大秦读书人最最尊敬之人呢?”说着望向乐布衣道:“对不对呀?”却不想乐布衣竟有些走神。闻言‘哦’一声道:“对对对。”

秦雷心中疑惑道:‘哪个词触动到这家伙了?’但此时不是询问的时候,只听商德重狠狠啐一声道:“屁座师!屁泰斗!是一帮子摇尾乞怜哈巴狗地座师!是他娘的贪赃枉法结党营私的泰斗!”

辛骊桐却已经从悲愤中醒悟出来,赶紧拉他一把道:“德重兄,谨言,这可不是在家里!”经他提醒,商德重也有些后悔道:“心里憋屈胡言而已,大伙全当我放屁。”但已经有人记在心里。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翻出来恶心一下他。

秦雷见众人神色各异,淡淡道:“我早就有言在先。‘言者无罪’,若是谁不识相,把这事儿当了真,或者日后拿来构陷商兄弟,城南二十里地乱坟岗子,就是他下半生的栖身之所。”声音虽轻,但透着十分的威严铿锵。让人毫不怀疑他会说到做到。

若不是常年浸淫于权势之中,单凭装腔作势,是不可能达到这个效果的。一干儒生这才知道,这位风流倜傥地公子哥,并不像看起来那么简单无害好说话。赶紧忙不迭的表明心迹道:“怎会怎会,同仇敌忾!”

秦雷回头望望其余几桌,眯眼笑道:“不如大家跟我一起喊个话,喊了就算同仇敌忾了。”众人不明所以。纷纷问道:“什么话?”

秦雷一招手,秦泗水赶紧凑过来,秦雷便附耳吩咐几句。秦泗水为难道:“不好吧?俺很低调地。”秦雷轻笑道:“你也可以喊‘李浑是个王八蛋。’”

秦泗水皱着菊花脸,郁闷道:“还是前者吧!”说着突然举手大喊道:“文彦博是个老乌龟!”

一室皆静,整个三楼落针可闻……众人看怪物一样看着秦泗水。秦泗水欲哭无泪,挠挠头尴尬的指了指秦雷道:“是我家公子让俺喊得……”

众人顺着他的手势。望向面色温和秦雷,只见他起身平静道:“各位!看衣着,大家都是赶考的举子,当知同类相伤乃是最为羞耻地事情。”说着指了指楼梯口,微笑道:“我地卫士已经将这一层封锁住了,没人知道上面会发生什么,只要大家不回去乱说,喊一喊又何妨?”他这话暗含威胁:‘老子已经把这占领了,你们要是不听话就不用走了。’

一干读书人最是敏感,怎能听不懂秦雷的弦外之音呢?而且他们听了两人地讲述。也对文彦博一肚子不爽。心里早就腹诽开了。若不是顾忌文贼的滔天权势,不用秦泗水领唱。他们便会破口大骂起来。

众人想骂又不敢骂,一时间颇有些踯躅。

但总有人敢为天下先,只见涂恭淳霍地站起来,把杯子一摔,扯着嗓子道:“若要靠舔别人屁股沟中第,老子宁肯回家种地!”说着大喊一声道:“你们怕文彦博,我可不怕!文彦博是个老乌龟!”

乐向古拊掌赞道:“果有烈士之风,吾当和之,”说着也扯开嗓子道:“文彦博、老乌龟、生个儿子叫龟儿子、生个孙子是……”秦雷有些奇怪,这家伙怎么看着跟文老头有仇似的?

“龟孙子!”辛骊桐哈哈笑道,商德重乃是他的至交好友,当然要力挺。

见他们骂开了,别人也跟着你一言我一语的骂起来,渐渐的竟成了讨伐文贼大会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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