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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归则归(90)

作者: 冷冻面团 阅读记录

后来,他们又把我送去北漠关了起来,那时候我整个人都是神经绷得很紧,我不知道他们会把我怎么样,我不敢闭眼,后来你就来了,我才安心晕睡了过去。"

此话听完,前因后果旁枝末节都仿佛打通任督二脉,合理得不能再合理地贯连契合。

周汀予似有五雷轰顶——

他终于明白了何以唤为什么会对无界堂了如指掌,为什么有心无心总为无界堂开脱,为什么对薛平海会有那么多的怒意,为什么要支开所有人与徐宗尹秘密交谈。原来,一切都是他安排好的。

他从一开始就费尽心思,利用陆今,利用自己对陆今的关怀,利用所有人,让自己走在既定的路上,却只字不提。

当归山无界堂,好大一个圈套啊。

周汀予整个人耷拉下来,眼睛也失了神色。他拍了拍陆今,有气无力地站起来,踉踉跄跄地走了出去——

而何以唤一直等在门歪,他看见他,不知该叫他"师父"还是"汀予",可他想留住他,便扯住了周汀予的袖子。

周汀予淡淡地回头,脸上说不来是什么颜色。

"以唤,是无界堂要练抽魂术吗?"

何以唤心里咯噔了一下。"怎么说起这个了?"

"无界堂会取一个奄奄一息的魂魄去练抽魂术吗?"

"这……"何以唤语塞。

"你说的对。无界堂和抽魂术不一定有牵连,到底是我太感性了。可,究竟是我太感性还是你刻意引导了呢?"

"汀予——"何以唤心头停了一拍,似有大难临头。

"你别叫我。"周汀予这句话说得很平淡,却带着不可违抗的肯定。

"以唤,我本来就很累了。你还不肯说实话对不对?你从来没想过要说实话对不对?"

"我不是故意的——"何以唤想去搂他,却被他一把推开,他几乎是竭力嘶吼,不是激动不是愤恨,只是想把所有的情绪一泻千里——

"何以唤!你就是故意的!你骗我,你从头到尾都在骗我!

我就跟一个跳梁小丑一样,一路被你牵着跑。最开始的蒙面人,后来的当归山,现在的无界堂,你到底是谁,你到底有多少身份,茕易就是你对吗?

那何以唤呢,他是谁?!我又是谁?!若不是即兴多问了陆今几句,你还要瞒我到什么时候?

等我秣马厉兵去找无界堂算账吗?你就是茕易对吧,那何以唤是谁?!

我又是谁!?什么当归仙首,什么万人歌颂,我就是天底下最大的傻子!竟对一个满口谎言之人掏心掏肺,毫无保留!"

许是嘶吼太过用力,周汀予拼命咳嗽起来,何以唤下意识给他顺气,他抬起头,瞪着眼睛,眼内通红,血丝根根分明,干涸地没有一滴眼泪。

他又把他推开,自己扶着柱子勉强站稳——"既然从前不说,以后也不必说了。"

何以唤的手生生悬停在半空,不知归途。他想解释,却明白无论他怎么解释都无力回天。

因为周汀予讲的全部是事实——这一天终是来了,自食其果,跟想象的一般悲惨,毫无二致。

周汀予不要他了。他要失去周汀予了。

可何以唤还想说最后一句话,他问周汀予:"我可以把纸灯笼带走吗?"

周汀予不看他,慢慢走回了陆今的房间,道:"你走吧。把所有的记忆都带走。"

除了谎言,何以唤两手空空地来,如今东窗事发,他要走了,却留给周汀予满心的伤害。

本不应该再奢求一点温存的,但他还是想给自己留一点念想。那盏纸灯笼,有周汀予的味道,可能是他后半生唯一的倚靠了。

他走了。甚至没机会道一句珍重,没机会叮嘱周汀予万事小心,没机会告诉他,不管自己撒了多少慌,爱他的那份心始终是真的。

周汀予目睹他离开。他不知道他会去哪,以后还会不会有交集。

这瞬,他干涩的眼再也熬不住了,数不尽的眼泪夺眶而出,撕心裂肺声泪俱下。

就像是摇摇欲坠的一碗水,倏地摔落在地,瓷碗四分五裂,里面的水也七流八散,收不回来。

不管陆今,安止步,安雁怎么劝,都收不回。

周汀予觉得自己委屈至极,他这辈子从未吃过这样大的亏。

眼泪既然难以洗礼,那就让它流干吧。

几日后,陆今和周汀予坐上了回琼之的马车。安止步说他日后会带着孙女拜访时禄侯府,到时陆今定要好生报恩。陆今答应了。

而周汀予望着后方的当归山,越来越小,直至变成一个苍白的虚点,他曾期盼着要和何以唤一起回家,到清风自来再点一壶酒,不醉不归。如今却物是人非,心中规划的蓝图也随之破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