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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品江山(92)

“那也不该一个也回不来。”陈恪却摇头道:“实在不合常理。”

“那你说是怎么回事儿?”王金贵直挠头。

“不知道……”陈恪摇摇头。

“感情白费了半天的吐沫。”王金贵顿时泄气道:“不说了,吃饭吃饭,我买的米饭都该凉了。”说着把包袱摊开,露出六个荷叶包道:“这光景,没法大鱼大肉的招待你们了,凑合着填饱肚子吧。”

“多谢老丈。”陈恪从袖里摸出一角银子道:“不能让你破费。”

虽然城中物价腾贵,但一角银子仍然可以买到几十个这样的荷包饭,王金贵连忙摇头道:“大令家的公子来了,老汉招待是应该的。”

“我掏出来的钱,从没收回去的习惯。”陈恪摇头道:“拿着吧。”

“哎。”王金贵便痛快的收起来,咧嘴笑道:“大令还真没说错,三郎为人大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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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老汉留下一个荷包饭,其余的都被陈恪拎到院子里。外面此时已经天黑,陈恪朝玄玉和尚晃晃道:“还过午不食?”从昨天中午到现在,小和尚一口东西都没吃。

虽然饿得头晕眼花,但玄玉还是很坚定的摇头道:“阿弥陀佛,哥,我不吃。”

陈恪还是丢给他个荷包饭道:“拿着明早吃。”又给五郎一个道:“去给你猴哥儿送去。”

五郎点点头,便起身出了院子。

陈恪蹲在院子里的石凳上,信手展开一片荷叶,一边用手捏着米饭往嘴里送,一边陷入了苦思。

眼下的处境,实在是太艰难了。就凭他们几个无权无势、没依没靠的青年,该如何去拯救老爹陈希亮?怎么证明他是无罪的,如何让那些大人们相信……就如老虎吃天,完全没有头绪。

“烦啊……”陈恪把吃了一半的荷包饭丢出老远,苦恼的捧着脑袋道:“谁能给我想个办法!”

过了少顷,就听一个声音道:“阿弥陀佛,解铃还须系铃人……”

陈恪吃惊的抬起头来,望着那小和尚玄玉道:“你说什么?”

“哥,我说解铃还须系铃人。”玄玉重复一遍,怕他不懂,还解释道:“一日法眼禅师问大众曰:‘虎项下金铃,何人解得?’众无以对。泰钦法师适至,法眼举前语问之,泰钦曰:‘系者解得。’”

“唉呀妈呀小和尚!”陈恪一下子就明白了,恨不得在他的光头上亲两口,狂赞道:“你真人不露相啊!”

“哥是当局者迷。”玄玉谦虚道:“小僧是旁观者清罢了。”

“太谦虚了……”陈恪说着突然愣怔道:“不对呀,我什么都没说,你咋啥都知道?”

“小僧自幼修炼,”玄玉诚实道:“耳力要比常人敏锐些。”

“所以我们在屋里说的话。”陈恪张大嘴巴道:“你都听到了?”

“十之八九……”玄玉道。

“厉害!”他和王金贵说话的声音已经很小了,小和尚还能听个大概,陈恪惊叹之余,不禁狐疑道:“那么说,我和你猴哥在船上说的话,你都听到了?”就是那些诱拐小和尚‘还俗’云云。

“阿弥陀佛,”玄玉双手合十道:“该听的听了,不该听的没听。”

“嘿……”陈恪不禁笑骂道:“你这和尚,原来也是貌似忠厚!”

“都是跟哥学的。”玄玉眯眼一笑,把斗笠戴在头上。

第84章 探监

半个多月响晴响晴的天,晒得树叶打蔫地皮起卷儿,也让塞满了溃兵和牲口的城市臭不可闻。

傍晚时分,天空终于起了乌云,云还没铺满天,地上已经很黑。又亮又热的大晴天,忽得跟黑夜似的。很快又是扯雷又是打闪,接着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砸下来,砸起了满地土星子。

大兵们鬼叫着,扒光了衣裳在大街上跳,官差和役夫们则赶紧给露天存放的粮秣器具加盖雨具。但已经来不及了。毫无缓冲的,万千条瀑布从天上砸下来,转眼间,天地已经分不开,成了一个白亮亮的水世界。

雨又快又急,只半个时辰,就让大街上积水成河,到处飘浮着大兵们造出来的垃圾。更多的官兵被调去抢险,待将所有的雨布铺好,仓库堆好麻袋,雨也停了。淋成落汤鸡的人们瘫坐下来,连咒骂老天的气力都没了。

但无论如何,这场豪雨解了暑气,衡阳城里人们,终于获得了一个盼望已久的凉爽之夜。

乌云很快散去,露面天边最后的余晖。若是平时,这意味着即将出现一个街灯辉煌、人潮涌动的仲夏不眠夜。然而在兵灾阴云的笼罩下,所有店铺都关上门。被暴雨阻在外面的人们,也匆匆赶回家,唯恐天黑遭到不测。

行色匆匆的人群中,有两个身穿皂隶服色的男子。前一个,正是那衡阳县老差人王金贵,后一个,身材消瘦,不笑也像笑的,竟是宋端平。话说陈恪本要走这一遭的,却被王金贵坚决阻止了,这年代南方人个子本来就矮,他六尺的身高实在是鹤立鸡群,太扎眼了。

其实宋端平也算高的,只是没他那么夸张罢了。所以只能由猴哥儿走这一趟。

两人并肩走在大街上,王金贵一面走,一面摇头叹气道:“你说我是发什么昏,跟你们这帮混小子瞎胡闹。”

“三郎不是说了么,这叫正义感。”宋端平嘿嘿笑道:“我这不到二十岁的小伙子都不怕,你个五六十的老头子怕什么?”

“嘿……”王金贵笑骂道:“有这么安慰人的么?”说完便正色道:“待会进去了,你什么都不要说,全由我来应付,不然一张嘴就露馅。记住了么?”

“我肯定跟个扎嘴葫芦似的。”

两人说着话,来到了提刑衙门后门。提刑司,全称提点刑狱司,又称宪司,掌本路郡县之庶狱,并负有监管官员之职。荆湖南路的提刑司,便设在衡州衡阳城内。因为内里还有宪司大牢,因此平日里守备森严,闲杂人等不得靠近。

但蛇有蛇道、鼠有鼠洞、王金贵愣是领着宋端平进去衙门,直奔大牢而去。

大牢前的券门巷道上,挂着的防水的油绢灯笼,光芒摇曳不定,守门的牢头看见王金贵,怪笑道:“你这厮,好久不见,怎么跑我这儿来了。”宋代的官员,基本都是异地任职,但皂隶差人却清一水是本地人,在一个地方生活几十年,关系如何不论,至少没有面生的。

“哎,”王金贵叹口气道:“今天,是我们那倒霉大令的生辰,我代表兄弟们,来给他送顿寿宴。”

“这不太合适吧。”牢头皱眉道:“上峰有嘱咐,不许人靠近陈大令。”

“知道,这不趁当官的回家了才来。我只给他送顿饭,不打紧的。”王金贵凑上去,拉着牢头的手道:“大令虽然到衡阳不到一点,但他给咱们县办了多少好事儿?现在他随时都会被杀头,这顿寿宴,兴许又是断头饭,你就通融一下吧。”

牢头点点头,不只是被他的话打动了,还是被他塞到手里的银子打动了,总之打开了牢门道:“最里头一间牢房,快去快回。”

“多谢。”王金贵回头朝宋端平骂道:“愣着干啥,还不快道谢。”

“这位是?”

“我堂侄子,刚从广东投过来,临时让他跟着我干。”王金贵啐一声道:“那些家伙,光说的好听,真让他们来了,一个个躲得比兔子还快。”

“人之常情么。”牢头笑道:“我就进去了,你快着点。”

“好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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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了阴森森的牢房,两人一直走到尽头,在最里面的单间牢房前停住。没有灯,黑黢黢的什么也看不见。

“大令,大令,是我啊。”王金贵便叫道。

“老王……”一个熟悉的声音,从东头一间牢房响起。

“在那儿。”王金贵和宋端平,同时听出是陈希亮。听他的声音颇有底气,顿时放了心……要知道,这老哥可是被抬进牢房的,他们担心他的病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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