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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品江山(648)

“是赵曙上了一道手札,”高滔滔幽幽道:“说公主驸马即不和离、也不复合,长此以往,让人笑话天家没规矩。为了维护纲常,他便请求让李纬回来,继续当他的驸马!”

“不会?”曹皇后不解道:“他们兄妹情深,向来最维护徽柔的就是他,怎么会又把她往火坑里推呢?”

“此一时,彼一时呗。”高滔滔撇撇嘴道:“当时他只是个皇子,还需要用徽柔来获取官家的感情,自然要护着她。但现在他以太子自居,需要跟徽柔划清界限,好挽回那些道学,自然不会再管徽柔的感受。”

“无耻的伪君子!”曹皇后听得怒火汹汹道:“官家也被蒙骗了,竟选这种人为储君!”

“姨姨慎言,这种话可不能乱说……”高滔滔惊惶道。

“怎么,谁还敢发落本宫不成?”曹皇后冷笑道。

“自然没人敢惹姨姨,但我那可怜的夫君,就要遭殃了。”高滔滔黯然道。

“怎么?”高滔滔神色微凝道:“赵曙敢欺负宗实?”

“他有什么不敢?这人最是阴险毒辣了……”高滔滔便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诉起苦来:“你那外甥女婿性情愚笨,信守兄弟间的情义,但不知因何故得罪了齐王,以至其总是怒火中烧,一心想要加害于他。我那可怜的夫君,现在常常担心遭受谗言陷害,也害怕酒肉饭菜中掺有毒药。他是日夜忧虑,生怕哪一天就着了人家的道!”

曹皇后闻言微微皱眉,有了昔日郭后的前车之鉴,她素来本分不谈政事。但毕竟是世代簪缨之后,该有的见识还是一样不缺的……如今非比从前,官家的身子一天不如一天,她也不得不考虑自己的下半生了。是以虽然听高滔滔又编排赵曙的不是,却没有像往常一样岔开话题,而是静静的听下去。

第589章 白龙鱼服(中)

人有个弱点,就是情绪会左右判断。当看你顺眼的时候,会越看越顺眼,看你刺眼的时候,会越看越刺眼。当年养在宫里时,赵宗绩性情顽劣,不如赵宗实那样讨人喜欢,从那时候起,曹皇后便偏爱宗实多些。

成年后,宗绩性情强硬、不喜迎合,和皇后的关系自然越来越淡。相反宗实和滔滔两公母,对皇后却十年如一日的孝敬有加,在曹皇后心里,两人的轻重悬殊,也就可想而知了。

加之这二年来,高滔滔不遗余力的说宗绩的坏话,不仅她自己说,还发动皇后身边的人说……因为皇后将这个外甥女视为女儿,身边侍奉的宫人大都由她调教,自然唯滔滔的马首是瞻。

重复一千遍,谎言也成了事实。而赵曙和陈恪智者千虑,却单单忽略了曹皇后。这并不奇怪,因为这位皇后太低调,太柔顺了,简直是女性贤德的化身,让人根本就意识不到她的存在。

事实上,只要官家健在,曹皇后也确实没有任何作用可言……近年来,他们夫妻常常月余都不见面,一年下来,话都说不上几句。

种种原因之下,曹皇后的耳边全是对赵宗实的赞扬声,对赵曙的诋毁声,所谓众口铄金、积毁销骨,在曹皇后心里,这两人已是一个在心头,一个在茅坑,判若云泥了!

但这位皇后太恪守妇德了,加之她和皇帝的关系本来就冷淡,根本不敢就国家大事开口,是以尽管心里无比同情宗实,厌弃赵曙,还是劝慰滔滔道:“这个赵曙真是坏透了,不过大宋朝还由不得他,若是作恶必有恶报!”

“可是姨夫被他蒙蔽着,”高滔滔抹泪道:“倒是处处护着他。”

“是么……”曹皇后沉默了,她身处宫中。知道一言不慎,便可能祸及全家,见高滔滔扯到赵祯身上,便不再搭腔。

“姨夫就是那样的人,不管什么豺狼虎豹,都不忍心伤害。”见调动不了曹皇后。高滔滔忙补救道,“也正如此,才让那厮愈加肆无忌惮。”

“嗯。”曹皇后点点头道:“官家仁慈了一辈子,现在更不会改,你让宗实暂且忍让一点,我还是那句话,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嗯。孩儿会把这话传给他的。”高滔滔点点头,知道跟姨母没法讨论这种问题,她便转到家长里短上,方才那个令人喘不过气的话题,也就烟消云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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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皇后那里用过了午膳,高氏便带着两个儿子回转。

一进府便感到气氛很是压抑。显然王爷在府里。自从那天从宫里回来,王爷的脸上便看不到一丝笑意,还一改往日驭下之宽纵,上至世子下至宫人,若被他寻到错处,便命人往死里打。弄得阖府都大气不敢喘一声。

听宫人说,王爷下午闷在书房里一直没出来。高氏便让嬷嬷把两个儿子带去读书,自己则穿过重重护卫,挑帘子进去内书房,便见赵宗实穿一身黑色的道袍。阴着脸在那里写字。

高氏静静站在他身侧看他,许是太专注,赵宗实没发现有人进来,仍在奋笔疾书:‘世常多变幻,海潮藏暗流。日月失明光,此恨永不休!’

案上、地下还有数张已经写好的,尽是些‘中夜恨火来,焚烧九回肠!’、’乱后有谁收恨骨,眼前无复见斯人’之类,令人触目惊心的大字。

见他一笔一划写在纸上如白骨累累、如鬼哭狼嚎,显然恨意已经彻入骨髓,高滔滔不禁打了个寒噤。

听到身后有动静,赵宗实豁然回头,待看清是高氏,才松了口气,用身子挡住写好的大字道:“你回来了。”

“嗯,”高滔滔点点头,捡了靠墙的椅子坐下,视线远离了桌案,让他不用那么紧张。

“皇后怎么说?”赵宗实搁下笔,看了看手上的墨迹,还是先坐在高氏边上,急声问道。

“姨母应该还不知道,姨夫打算立赵曙的事情。”高氏轻声道:“她还以为非你莫属,一直劝我说什么‘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之类。”

“不知道就对了。以赵祯的性子,和他们俩的关系,皇后可能一直蒙在鼓里,”赵宗实松口气道:“这样对我们有利。”

“但她这个人,太谨慎了。”高氏微微皱眉道:“只怕以她的性子,到时候指望不上。”

“你错了。”赵宗实断然摇头道:“她不是个善茬。庆历八年那次宫廷行刺,当时刺客杀到福宁殿外,殿里的皇帝宫人全都不知所措,唯有她临危不乱,先是紧紧抱住官家,不许他到外面查看,然后命令紧闭殿门,不许任何人出入,同时要内侍们一起大声呼喊‘有刺客’,一来震慑贼胆,二来为了惊动禁卫!”

“接着她又下了两个命令,一者,马上去提水,小心反贼放火烧宫;二者,命宦官宫女都过来,她亲手剪下他们各自的头发,说明天行赏,以此为证。”赵宗实接着道:“这几条指令非常英明,片刻之后,宫门外就火光四起,门内的帏帘都被点着了。而宫女宦官们都各尽死力,一直支撑到了宿卫士兵赶到!”说完他沉声道:“你说这样的性子,到时候指望不得?”

“这些年来,都只见姨母千忍百让。”高氏有些不信道:“怕是早磨平了。”

“江山易改禀性难移,”赵宗实摇头道:“咬人的狗儿不露齿,你到时候看着!”

“可是她真有用么?”

“赵祯在时,她一无用处,”赵宗实冷声道:“但一旦赵祯不在了,她就是决定皇位归属的人!”

“可是,明年就要立储了。”高氏喉咙有些发紧,颤声问道:“一旦立储,怕是姨母也不会冒天下之大不韪。”

“……”赵宗实紧抿着嘴唇,良久才抬头望着高氏,双眸中燃着幽幽的鬼火道:“他自然会在该去的时候去……”

高氏的脸登时煞白煞白,不禁通体打颤,半晌才惊恐道:“你竟然,竟然存了那样的念头……”

“还有别的路可走么?”赵宗实冷然道:“赵曙当上皇帝,还有我的活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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