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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品江山(602)

更问假如,事还成后,乱了云鬟,被娘猜破。我且归家,你而今休呵。更为娘行,有些针线,诮未曾收啰。却待更阑,庭花影下,重来则个。’

“中丞明鉴。”见唐介不语,彭思永来了精神,在一旁添油加醋道:“‘却待更阑,庭花影下,问道有人知么?’试问欧府女子中,除了他的儿媳妇,还有谁需要跟他这样鬼鬼祟祟?”

“是啊是啊,‘羞容敛翠,嫩脸匀红,素腰袅娜’,分明就是他大儿媳吴氏的写照。”蒋之奇在一旁帮腔道:“听闻吴氏出阁前,便是京城有名的美女……事还成后,乱了云鬟,谁承想娘没有猜破,倒被舅猜破了!”

“一派胡言!”唐介重重一拍桌案道:“文人写词,有虚构一说,岂能当作证据?”

“要按照中丞的标准,只能捉奸在床了。”彭思永撇撇嘴道:“这可不是我们御史干的活……”

“混账东西!”唐介怒骂道:“别以为有人撑腰,你们就可以胡作妄为,本官是不会让你们得逞的!”

两人一直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闻听此言,却全都不做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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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介雷厉风行,很快便查实此案的前因后果。

‘扒灰’的谣言,确实是欧阳修的妻弟薛良孺传出去的。那薛良孺也是进士,官至集贤校理,本应前途远大。但今年走了背字……他多年前向朝廷推荐的一名官员,贪赃枉法、被罢官了。

在宋朝,哪怕中了进士,也须有官员保荐方可进入官场。而且按规矩,如果被推荐的官员犯了法,推荐者是要负连带责任的。虽然不至于同罪,但被降职甚至免官都有可能。

当然随着年深日久,这一条执行起来,有了很大的弹性。这是肯定的,不然推荐一名官员,就得担一辈子风险,换了谁也受不了。于是那些上头有人的,遇到这种情况,一般就是象征性的罚俸了之。当然,上头没人甚至得罪人的,就只能自认倒霉了。

是以薛宗孺当时并不担心,咱朝里有人啊!我姐夫可是副宰相,还不一句话的事儿?

确实是一句话的事儿,可欧阳修非但没替他说情,反而撇得很清,给朝廷上疏说:‘不能因为臣是参知政事,而对其有所宽容。’

如果欧阳修不开口,别人看在他的面子上,也不会为难薛宗孺,但他既然开口了,大家也乐得满足他……

薛宗孺被降职后,对欧阳修自然一肚子火。你丫就算不想吭声,闭嘴总可以吧?光想着自己当贤臣良相了,还有没有一点人性?

他是越想越愤恨……你不是想名垂青史么,我非给你搅黄了不可。为了一出胸中那口恶气,也叫欧阳修没脸见人,薛宗孺编造了这桩绯闻。

为什么用绯闻呢?因为早在庆历四年春,欧阳修身上便曾闹过一起沸沸扬扬的‘盗甥案’……欧阳修抚养长大的外甥女,成年嫁人后,因与家奴通奸,被下在开封府牢里,审理时竟招出与欧阳修也有奸情。谏官钱明逸上本参劾欧阳修,弄得朝野轰动。

虽然最后查无实据,不了了之,但欧阳修一蹶不振了好些年,成为他一生都摆脱不了的风流官司。

所以薛宗孺要造谣,马上想到了男女之事,而且这次更进一步,从外甥女换成儿媳妇了!

不过薛宗孺只告诉过一人,就是他的同年好友刘谨,说完消了气,也觉着太过火,便没有再到处说。

说起来,那还是几个月前的事情。本来连造谣的人都快淡忘了,却被刘谨又想起来,告诉了他的同乡彭思永,才变得不可收拾起来……

这件事真是阴差阳错?以唐介多年的经验来看,未必!

就像那‘盗甥案’,其实是时任开封知府的杨日严,为报复早年在益州任上时,欧阳修曾参他贪姿不法,而指使狱吏教张氏攀诬的一样。这次的‘长媳案’,也未必不是朝中小人,处心积虑编造的一条毒计!

可查明真相也无法还欧阳修清白了。他本来就有‘前科’,造谣者又拿同样性质的谣言来诋毁,那是最奏效的,洗都洗不掉。

因为别人肯定会说,怎么人家不造别人的谣?专门一而再、再而三的造你欧阳修的谣?苍蝇不叮无缝的蛋,还是你这人作风有问题,才会被人抓住不放。

欧阳修不用听人家这样议论,光想一想就觉着恶心死了,而且他怎么说也说不清楚!

自从事发之后,欧阳修的日子便天昏地暗,别说公媳已经无法相处,便是父子见面,也甚尴尬。这几天,欧阳发住在官衙不回家,吴氏也回了娘家,欧阳修也无颜上殿议政,请病假在家闭门谢客,只一个劲儿给皇帝写奏章。

他说蒋之奇弹劾我的这件事情,是连禽兽都不会干的事,我若是干了,陛下把我千刀万剐、挫骨扬灰了都行。这件事绝不能含含糊糊、稀里糊涂就这么过去,朝廷必须彻查到底,要么还我清白,要么杀了我!

紧接着上疏说,鉴于目前的情况,我请求朝廷让我辞去参知政事的职务,以便于监察机关彻查!

一个月内,连上九道奏疏,完全一副不清白毋宁死的架势!

那厢间,欧阳修的学生们都气炸了肺,纷纷上书声援师相。王韶还把蒋之奇揍得一冬都卧床不起……

这蒋之奇何许人也?嘉佑学社的重要成员也!

他非但是嘉佑二年的进士,跟欧阳修之间算是师生关系。而且后来蒋之奇能考制科,还是欧阳修推荐的。虽然在御试中被刷了下来,但怎么说也过了阁,这才声名鹊起,被选入御史台。

第548章 绯闻(下)

探视了闭门在家的欧阳修,陈恪兄弟从欧府出来,相对一叹,上了马车。

马车缓缓行驶起来,陈恪面色忧虑的靠坐在车壁上。

陈慵坐在他对面的叹道:“老师好像老了十岁,身体也大不如前了。”

“嗯……”陈恪点点头,恨恨道:“想不到,蒋之奇竟是这样狼心狗肺的小人!”

“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陈慵低声道:“何况当今这种情势下,谁还对殿下抱有希望?多少人想和我们划清界限?只不过没蒋颖叔这般无耻罢了。”顿一下道:“吕吉甫、邓文约也已经很久不参加学社的文会了,听说他们现在和刘辉打得火热……”

“天要下去,娘要嫁人,随他去吧……”陈恪垂下眼睑道。

“我们不能坐以待毙了,”如此恶劣的局势下,就连陈慵这样温吞的性子,都感觉火烧火燎,看着陈恪却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他不禁恼火道:“那几张牌此时不出,更待何时?!”

“……”陈恪沉默片刻,摇头道:“小不忍则乱大谋,现在还不是时候。”

“你想等富相公回来?”陈慵皱眉问道。

“再看看吧,如今老师一蹶不振,包大人沉疴难起,王相公不敢出头,”陈恪轻声道:“韩琦一手遮天,再好的牌也打不出效果来!”

“听说传旨的天使已经出发了。”陈慵却有些悲观道:“可就算他回来,我们能有多大改善?富相公是决计会置身事外的。”

“多多少少,总会有些改善。”陈恪淡淡道:“静观其变吧。”

“唉……”陈慵深深一叹,半晌才低声道:“三哥,你不会技穷了吧?”

“你才是驴呢!”陈恪这下瞪起眼来:“再敢小瞧我,把你踹下车去。”

“那你倒是拿出点手段来,”陈慵激将道:“让小弟我刮目相看啊!”

“会有那一天的。”陈恪又瞪他一眼,然后闭上双目道:“但现在时候未到,所以,等吧……”

“唉……”陈慵郁闷的直拿头撞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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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同时,三百里外的洛阳城。

一路换马不歇人,疾驰而来的李宪,进城后便直奔位于城东的富家老宅。

听闻有钦差至,富府大开中门,富弼的长子富绍庭出来迎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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