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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品江山(60)

“……”在学术权威面前,就连陈恪都以为,自己真的错了,别说其余的学子了,全都成了霜打的茄子。

“嗯。”王方感觉说的有些过了,便话头一转道:“但总还有些可取之处,下面便矮子里拔将军,说几个强点的。”说着,他拿起几份试卷道:“哪个叫陈恪?”

“学生在。”陈恪赶紧直起身子。

“嗯,一炷香里能答出七道题。看得出你所学甚广,颇有捷才。”王方缓缓道:“某最欣慰的,是你的史论,观点老辣方正,颇有大家风范,可拔得头筹……”顿一下道:“但是要并列,因为你的两首应试诗,虽然格律用典都颇有功底,但比起另一位,还是差距不小。”

“另一位叫……”说着他拿起第二份试卷:“哪个是苏轼?”

“学生在。”苏轼连忙直起身子。

“诗以言志,你做得很好,勤加练习,必成为有名的诗人。”王方笑笑道:“但这不是你并列第一的原因。某最欣赏的,也是你的史论。虽然从思想上要差陈恪一筹,但用语平实却文采飞扬,寥寥数语便可见风云之势!所以你是文第一,”又转向陈恪道:“你是理第一,不觉得委屈吧?”

“不委屈,不委屈。”陈恪简直笑开了花,哎呦妈呀,第一次考试,就跟苏轼并列第一,光宗耀祖啊……

“嗯,胸怀够宽。”王方赞许的捻须道:“这样才能成大器。”说完拿起第三份卷子道:“第三名,苏辙。”

“学生在。”苏辙赶紧直起身子。

“你做出五道题,且道道合规合距,颇为难得,再接再厉,争取追上他两个。”老先生不愧是教育名家,这才一开始,就在学生内部制造竞争了。

“第四名,陈慵。”王方望着陈四郎道:“虽然只答出三题,但道道结实、颇有古意,因此拔为第四。”

然后又说了第五、第六,第七名,宋端平是第八名,一直说到第十名,都没有程之才的名字。

程之才的一张俊脸,已经快要阴出水了。出生十七年来,他还从没这样屈辱过……程之才天分极高,连他那进士出身的父亲,亦称赞此子必定出于蓝而胜于蓝。从蒙学到寿昌书院,哪次考试他都是魁首,从来就没当过第二名。

这次因为考制改革的缘故,他必须要来中岩书院走一遭,本以为必定稳坐鳌头,谁知被打落到十名开外……这让他无比愤怒,终于忍不住低声道:“请问山长,为何将我打落十名开外?我答出了五道题!”

“你叫程之才吧?”王方笑道:“你颇有文采,经史也很扎实,在二十人里,算是顶尖;但是你的诗用西昆体,文用太学体,某最是反感……”他本想说,以后改了,名次自然上来。

“原来是老师的个人喜好。”谁知程之才一脸不忿道:“但学生研习过近二十年的科举卷,诗用西昆,文用太学,这是潮流,不用,就没法高中!”

“诗以言志,不是一味的堆砌典故,追求华丽,那样只会让诗,变成你炫耀辞藻的工具,做一万首也没有任何意义;至于太学体,更是一味求新,不知所云……”王方叹口气道:“比方你的史论里有一句……‘周公伻图,禹操畚锸,傅说负版筑,来筑太平之基’。根本用不着这么拗口,你这都是故意的!文章写出来,是为了让人看懂的,应该在这基础上,追求文字的美感。而不是舍本逐末,专门让人看不懂!”

第55章 恶霸

“学生,知道错了……”大家族的公子,惯会审时度势,程之才早就打听过这王方的背景,真要把老先生惹毛了,是不会买程家账的。

“知过能改,善莫大焉。”王方淡淡道:“今后尔等,无论赋诗行文,须得谨记言之有物。文以载道,而不是炫耀尔等辞藻,切记切记。”

“学生谨受教……”士子们一起俯身行礼道。

“让袁执事为尔等讲讲书院规程,本座下山去了。”王方站起身来。

“恭送山长……”学校里的礼节法度,要比社会上严谨多了。虽然陈恪没有其他人的求学经历,但有个苦口婆心的老爹,已经把该知道的都教给他了。

“中岩书院学规。”袁执事冷冷扫望众学子一眼:“时常省问父母;朔望恭谒圣贤;气习各矫偏处;举止整齐严肃;服食宜从俭素;外事毫不可干;行坐必依齿序;痛戒讦短毁长;损友必须拒绝;不可闲谈废时;日讲经书三起;日看纲目数页;通晓时务物理;参读古文诗赋;读书必须过笔;会课按刻早完;夜读仍戒晏起;疑误定要力争!以上十八学规,尔等须得谨记,每日晨起背诵,谨言慎行自律,触犯严惩不贷!”

“我等谨记……”学子们恭声应道。

“嗯,今日暂且散去吧。”袁执事道:“后日书院正式开学,准时在此点卯。”顿一下道:“按规制,本县学子应当走读,但山长怜惜尔等,特许为你破例,若有本县学子欲办理住宿,到隔壁向我报名!”

袁执事一离开,所有学子一齐跌坐地上,揉着不听使唤的腿脚,相互叫起苦来。大家从小都是座惯了椅子的,哪受得了这样长时间的跪坐?

“打算住宿么?”陈恪撑着膝盖,缓缓的站起来。

“不住,我打算走读。”苏轼道:“我母亲和姊姊都搬来青神,不就是为了每日相见?”

“嗯。”陈恪笑道:“我也不打算住校,连睡觉都要有人管,太拘束。”说着他把四郎拉起来道:“你也回家住去吧。”

“大哥已给我安排好住处了。”四郎是陈家兄弟里,最温文尔雅的一个。却说陈希世夫妻那样一对烂人,却有这样的两个好儿子,真是老天无眼。

“能留就留下,留不住就退掉。”陈三郎却是陈家兄弟里,最强势的一个:“家里总比学校强得多,我们还可以多亲近。”

“那,好吧。”最后一句话,打动了四郎。

“你家还有空么?”宋端平凑过来,嘿嘿笑道:“能放张床就行。”

“我要是敢说不,宋伯伯会提刀杀来的。”陈恪大笑道:“同去,同去!”

几人收拾好书箱,说笑着出门,却被一个助教唤住:“哪位是苏轼?”

“我是。”

“跟我来,山长有请。”

苏轼莫名其妙的去了,盏茶功夫转回,手里还拿着封信道:“原来山长与家父乃是旧交,让我带封信回去。”

“原来如此。”时候不早,众人便小跑着下山。到了山下,五郎早就翘首以待了:“二哥说,他们搬到上寺去了,下山太不方便,不再每日回家了。”

“也好,”陈恪道:“咱们赶紧上路吧。”

一行人便离了中岩寺,往县城赶去。

夕阳染红了天空,坝上风吹的麦浪翻滚,让如释重负的少年们撒了欢,背着书箱你追我逐,笑声在乡野间回荡……直到被程家的人马拦在河坝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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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之元兄弟三个,全都进了下寺,因此早就散了学,特意在这里候着陈家兄弟。

一见两个年纪大的不在,程之元彻底没有了顾忌,他骑在马上,居高临下道:“现在离开书院六七里地,揍你们也是白揍了吧?”

“这话该我说。”陈恪把书箱往地上一扔,活动筋骨道:“早就看你们不顺眼了!”格老子地,竟敢整天在老子面前骑马招摇,难道没看见,我连驴都没得骑么?!

嫉妒之火熊熊燃起,陈恪摩拳擦掌,一脸兴奋道:“一起上吧!”

“呃……”程家兄弟有些吃惊,心说还有这等皮痒欠揍之人?在他们看来,自己这边三个家丁是花胳膊的练家子,肯定轻松收拾这帮小崽子。遂张牙舞爪道:“还废话什么,上啊!”

“有我‘金花鼠’一个就行!”一个家丁排众而出。宋代的下九流喜欢起绰号,‘金花鼠’就是此人的绰号。只见他除下上衣,露出满身的花纹,一脸沉稳道:“娃娃,一起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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