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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品江山(577)

而洛阳这些下野的老家伙,可不会看朝廷那些家伙的脸色。‘在野派是天生的反对党’这句话,放在宋朝也一样适用。凡是在朝的家伙支持的,他们一定会反对,只要他们还有野心的话……

陈恪相信,只要他们还有野心,就一定会主动和他接触的。因为他代表的赵宗绩,是赵宗实之外最有希望的一个。他们支持赵宗实,也不会有任何收获,只有赵宗绩上台,他们才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到了驿馆安顿下,陈恪便宣布休整两日再返京。这会儿是牡丹盛开的季节,武学生们正好可以借机游览一下神都风景,自然无人反对。

学生们都出去游玩了,陈恪却宅在驿馆中品茗看书,看似静以修身,实际上是在姜太公钓鱼,等‘愿者’上钩。

然而坐等了半天,也没有等来一根人毛。这让他不禁暗暗沮丧,莫非连这些最坚定的反对党,都认为赵宗实赢定了,担心打不着狐狸还惹一身骚?

难道在野的士大夫中,竟没有一个有见识的,能从蛛丝马迹中,看出局势仍存在变数?

想到这,他不得不佩服王雱那厮,做起事情来天衣无缝,真叫个阴人于无形……

心里混乱如草,他哪还有心虚看书,抬起头来,发现外面天色已黑,便叫道:“掌灯!”

陈义快步进来,把屋里的灯台点亮,轻声道:“大人,该吃饭了。”

“吃个鸟饭。”陈恪没好气道:“今天一直没有客人么?”

“没有。”陈义摇摇头道:“大人既然那么想见他们,为何不去登门拜访呢?”在他看来,人家都是成名已久,德高望重之辈,品级也比自家大人高出不知多少,哪怕是要卖身,也得端着体面,不可能主动上门的。

“你懂什么……”陈恪白他一眼。登门拜访自然没问题,但自己身负皇差,只是路过洛阳而已,没个正当的由头,哪能胡乱窜访?最起码,得送个请帖来吧?

连份请帖都没收到,实在是太没面子了。

主仆正在对着发愁,外面陈信进来,小声道:“大人,有个小孩儿,送来枚制钱,说给你看看,就知道怎么回事儿了。”

“什么制钱?”陈恪随口问道。

陈信便将手摊开。

借着灯光,陈恪看到了一枚黄灿灿的金钱。

“啊!”这玩意儿他实在太熟悉了,当年得到了几枚,都派上大用场了,正是那无往不利的‘邵雍金钱’!

“我怎么把他给忘了!”陈恪激动起来道:“快把那小孩儿叫进来。”

“那孩子放下钱就跑了。”陈信小心道:“弟兄们怕给大人惹麻烦,也没敢拦他。”

“知道了。”陈恪不在意的笑道:“更衣,备份礼物,大人我要夜访隐士去。”

“大人不是说,没有请柬不好出门么?”陈义小声问道。

“嗯?”陈恪转头看他一眼,陈义赶紧缩缩脖子,不再多嘴。

第524章 国色天香(上)

邵雍家在洛河之滨,与周围寻常百姓的房舍无异,并非什么深宅大院。从外面看,唯一不同之处,便是脚下的青砖小道,屋里屋外种着成片的翠竹。

院中翠竹掩映中,是一个小小的凉亭,亭中孤灯如豆,一桌两椅一炭炉,桌上摆着全套的茶具,炉上铜壶烧着水,椅上对坐着二人。

一个是一身寻常读书人打扮的陈恪,另一个葛袍方巾、清矍出尘的中年人,正是当年在岳阳楼上有过一面之缘的邵雍邵夫子。

“岳阳一别,十载春秋,先生久违了。”陈恪语态恭敬道。

“呵呵,”邵雍笑容和煦道:“十年前的毛头小子,如今已是名满天下的陈学士了,实在可喜可贺。”

“在先生面前,晚生安敢以学士自居?”陈恪恭声道:“这些年晚生苦研先生的先天学,无奈资质愚鲁,一直未曾得窥真意。”

“仲方太谦虚了,这一年来,邵某没做别的,就拜读你的《大学章句集注》和《中庸章句集注》了。”邵雍笑道:“你所创的理学,虽是后天之学,却胜在体系严整,精炼实用,即包罗万象又体察入微,竟是最接近圣人之学。”说着哈哈大笑道:“前些天张横渠过来,我对他说,理学一出,众学辟易,他也深以为然。”

“先生谬赞了。”陈恪苦笑道:“横渠兄乃小子的老同年,自然要给我几分面子。当不得真的。”

“呵呵,别紧张。”邵雍敛住笑道:“这次请你来,却不是较长短的。”为陈恪斟茶道:“我送你的铜钱,还有么?”

“加上今日这枚,还有三枚。”陈恪说着从袖中摸出三枚铜钱,笑道:“当年先生所赐,帮了小子的大忙。再次谢过先生了。”

“举手之劳,何足挂齿。”邵雍伸出手道:“以你今时今日之地位,自然用不着这铜钱了。还给我吧。”

陈恪笑道:“还想留作纪念呢。”

“哈哈哈……”邵雍被逗笑了,从他手中舀过一枚,收入袖中。而后敛住笑道:“还记得我在岳阳楼上,对你说过的话么?”

“呃,先生说了很多话。”陈恪装糊涂道。

“我当时说,早晚得给你算上一卦!”邵雍眯起细长的眼睛,紧紧盯着陈恪,一如十年之前,一字一句道:“因为你是乱天数之人!”

“……”陈恪心里咯噔一声,自己的所作所为,不就是在为大宋朝逆天改命么?按住心中的波澜,强笑道:“天道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谁也乱不了天数。”

“天数只是一方面,还得看人事。”邵雍却摇摇头,坚定道:“你必须让我算一卦!”

“哪有逼人算卦的?”陈恪苦笑道。

“别不知好歹了,多少达官贵人求着我算一卦?”邵雍冷冷一笑道:“不瞒你说。十几年前,汝南郡王请我为他的儿子们算命。其中有一个的八字,乃是壬申、壬寅、丙午、甲戌——推之于数,则为二四一二——合为九,拆为偶,贵极而不可言!”

“可是十三?”陈恪口中发干道。

“不错。”邵雍颔首道。

“看来天意如此……”陈恪轻叹一声道:“我也该早作打算了。”

“不尽然。”邵雍却摇头道:“我方才说过。天数只是一方面。有道是一命二运三风水,四积功德五读书。六名七相八敬神,九交贵人十养生。十一择业与择偶,十二趋吉要避凶。先天之命固然重要,但时运不济、遇人不淑、内德不修、心性不纯,到头依旧是镜花水月。譬如汉光武的哥哥刘縯也是极贵之命,便自以为天命所归,毫无防范,终于惨遭横死,却便宜了他的弟弟。”

顿一下,邵雍又道:“何况,他的命格也不算太好。午火贴身冲壬,用神尽损。格局成中有败,纵使当上皇帝,也难逃一事无成、圣笀不遐……”

“先生的意思是?”陈恪面上挂起凝重之色,尽管他对这些玄之又玄的东西,向来不太感冒,但对方是大宋乃至千年来最有门道的算命大师,由不得他不重视。

“我的意思是,一个人的命运,是由多方面因素共同决定的。其中生辰八字,姓名,风水,敬神,修己,结交贵人都非常重要。并不是说谁八字好,就一定能成事。”邵雍淡淡道。

陈恪心中一动,他有些明白对方的意思了,微笑道:“既然如此,先生为何非要给我算命?”

“要是天下人都像你这样,非得饿死算命的。”邵雍哈哈大笑道:“告诉我你的八字!”

对方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陈恪也只能勉为其难,报出自己的八字。

“八字倒也平平。”邵雍掐指一算道:“你没记错吧?”

陈恪不禁翻了翻白眼。

“就这种破八字,怎么可能中状元呢?”邵雍大摇其头道:“匪夷所思,匪夷所思。”

“先生不是说,八字只是一方面么?”陈恪没好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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