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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品江山(438)

“这是什么道理?”耶律重元奇怪道:“一个张元能兴夏,千百个比张元厉害的,却能把宋朝害死?”

“我父皇说,一条龙呼风唤雨。两条龙二龙戏珠,三条龙就要决一雌雄了。”耶律洪基笑道:“这么多能人,到底听谁的?不得争一争?可对手也是能人,你能赢了么?所以就会一直打,打到宋朝完蛋,也分不出胜负的。”说着哈哈一笑道:“所以啊,有什么好担心的?放松点,好好享受生活吧。”

“哎……”望着皇帝摇摇晃晃离去的背影,耶律重元苦思不得其解,这厮到底是聪明,还是傻呢……赵宗绩射这一箭,与其说是示威,不如说是害怕、是担心,所以才虚张声势。

因为耶律洪基这一招,正中要害。赵宗绩深知,大宋朝不乏国贼。现在辽人绕过自己,去跟京城的大人物们谈判,恐怕不难成功……

所以那一箭,看似威风,实则悲凉……

‘我的国家,我的民族,你们何时能从优雅无助的天鹅,变成凶猛无敌的鹰啊!’赵宗绩仰天长叹。

带着这样的忧虑,一行人回到营帐,赵卞说,差事告一段落了,我们总结一下吧。

“去他妈的差事,老子只想喝酒!”赵宗绩却粗鲁道。

“好,喝酒。”赵卞点点头,竟也爆粗道:“去他妈的谈判!”看来老先生也忍了很久了。

倒是陈恪,因为痛失爱驹而一直情绪不高,此刻倒显得很冷静。他让人舀两瓶‘仙露’,整几个小菜,陪着两人喝起来。

赵宗绩很快就醉了,他拎着酒壶,一按腰带,手中便多了把闪着寒芒的宝剑,高声道:“仲方,为我吹笛,夫子,为我击缶,踏莎行!”

赵卞也醉眼惺忪,便舀起火钳子,在瓦罐上敲打起来。陈恪见状,微微苦笑,从袖中掏出一支柳笛,呜咽着吹奏起来。

乐声起,赵宗绩踏着鼓点,挥洒纵横,剑锋所指、寒芒逼人,长剑过处、带起一阵劲风。随着乐声越来越急,他的剑也越舞越快,如破云贯日,大开大阖,如怒浪卷霜雪,一片水银泻地。

乐声渐缓,他的剑势也渐缓,开始嘶声长歌:“谋臣样樽俎,飞云骤雨,三军共戮力!”长剑一摆,他饮一口烈酒,继续唱道:“番儿未去、天时地利与人和,西酋谁敢轻相觑?”

乐声变急,一个金鸡独立,长剑猛然递出,他的歌声也高亢起开:“鼐鼐楼台,草迷烟渚,飞鸿惊对擎天柱!”

他的腰越来越低,整个背都与地面平行,歌声也越来越低沉:“雄风高唱大风歌、升平歌舞添情趣……”

唱罢,轰然倒地,鼾声大作……一觉睡到次日中午,赵宗绩才起来,就觉着头疼欲裂,喉咙更是像着火一样。

一碗水递到面前,赵宗绩抬头一看,是穿一声便装的陈恪。

接过来,一口气把水喝光。陈恪又递给他一碗鲜笋鲫鱼汤,以解宿醉。

赵宗绩接过碗,喝了两口,问道:“我昨天没胡说八道吧……”

“没有,就是唱了首《踏莎行》。”陈恪笑道:“还让我俩给你伴奏。”

“惭愧……”赵宗绩苦笑道:“还是做不到宠辱不惊。”

“你才二十啷当岁,干嘛学人家宠辱不惊?”陈恪笑道:“是不想输给赵宗实吧?其实他那也是装的。”

“赵宗实……”提到这个名字,赵宗绩深情一黯道:“命真好。”他这个感慨不是一天两天了,备胎的备胎,总是会很羡慕备胎。但今天这个语境下,是在郁闷眼看就要大功告成,却又泡汤这茬。

“说什么呢。”陈恪轻声安慰道:“不要贪心不足了,这次你已经是劳苦功高了……一分钱岁币都不增,这是实打实的大功劳,谁也夺不走。等回到国内,你必然名扬天下,你的坚持和勇气,也必然给官家和相公们,留下深刻印象。”

“可惜,”赵宗绩终于感到好受点,却又叹气道:“耶律洪基突然抽风,要不……”

“没有要不,这就是最好的结果了。”陈恪摇摇头,冷静道:“由‘皇叔’、‘皇侄’,改称南朝、北朝皇帝,不是不可接受。事实上,朝中很多大臣,都对我大宋官家,与夷狄称兄道弟深以为耻。”顿一下道:“但是,这不该是我们答应的事情。如果我们越殂代疱,肯定会有人攻击我们丧权辱国。如果我们坚持下去,又有人会说我们作梗阻挠、不知变通。”

“总之,怎么做都是错,所以还得感谢辽主,为我们解决了难题。”说着,他笑道:“回去后,我们把两国的谈判纪要往朝廷一交。不信你去看呀,我们没有据理力争么?都把辽主逼出来了,谁也没法说闲话。”

见陈恪为自己考虑的这么周全,赵宗绩心里一暖,比喝醒酒汤还管用,露出笑容道:“你这么一说,我心里就敞亮了。总算是没白忙一趟。”

“是,”陈恪点点头道:“赶紧拾掇拾掇吧,辽朝的送别宴会,就要开始了。”

“嗯。”赵宗绩点点头,感激的望着陈恪道:“好兄弟……”

“神经……”陈恪耸耸肩,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辽主在他的金色大帐中,设宴欢送宋使。

不管谈判结果如何,陈恪三人都已经赢得辽人的敬重。这几个月来,他们的风度、才学、对国家的忠诚、坚持,都给辽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当然,还有那场永世难忘的球赛……

所以欢送的宴会十分盛大,不仅宫帐中摆满了酒席,帐外还设了数里长的山棚。端着酒水肉食、穿行其间的奴仆,足有上千人之多。

侍从将宋使引到金色大帐中,与辽国的皇帝、皇后、皇太叔等一干重要人物同座。

第397章 返京(上)

辽人最高档的国宴,还是很像样子的。当然,主食还是那些又腥又膻的鸟玩意儿,这个改不了,只能说是比一般宴会上,烹制的更加精细一些而已。但饮食皆用金、银、玉器,还有山蔬野果杂饴蜜饯,宋人倒也不至于无从果腹。

宴会的礼仪曲乐倒是仅见,而且要比宋朝的更加丰富多彩。

每行一次酒,便会有不同的乐曲。酒一行,觱篥起,歌。酒二行,歌。酒三行,歌,舞女入。酒四行,琵琶独弹。饼、茶、致语。食入,杂剧进。酒五行,阙。酒六行,笙独吹,合《法曲》。酒七行,筝独奏。酒八行,歌,击架乐。酒九行,歌,角觝……

据说,这套宴会安排,是当今皇后萧观音设计出来的,就像后世的文艺晚会,节目丰富而别致,又和酒宴有机的结合起来,保证宾主尽欢。气氛很快热烈起来,这时候,较量已经没有意义,双方放下恩怨,尽情享受这最后的相聚。

对宋人来说,能在临走之前,见一见传说中的萧观音,也算是幸运了……上次在球赛上,只是惊鸿一瞥,啥都没看清。

但看见之后,又难免失望,因为这位辽国国母,身穿披金挂玉的契丹宫廷盛装,看不出身材如何。脸上更是涂着一层金色的粉底,也看不出相貌如何……宋人来辽国时间不短,对此间风俗已有所了解。知道契丹女子中有种非常奇特的面妆。称为‘佛妆’,乃是用一种黄色粉末涂染于颊。既具有护肤作用,可让皮肤洁白如玉。又可作为妆饰,看上去如金佛之面,故称为‘佛妆’。

不过据说佛妆只在冬春寒风凛冽之际,女子为了护肤时才流行,现在接近夏天,就没见着有弄成这样的。

但耶律洪基很开心。向宋朝的客人们介绍道:“你们有眼福了,皇后平素里性喜清淡,素面朝天,只在大婚时上过佛装。今日里因是欢送贵使。皇后才又破例一次。”说着问他们道:“怎么样,美不美?”

“美、美、美,”宋使连忙陪笑道:“我等实在是太荣幸了!”却暗自腹诽道:‘尼玛,辽人这口味也太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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