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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品江山(414)

“是我乱令,认罚!”张孝杰痛快的干了一杯。

其实谁都看出来,这小子编不下去了。但人家就是有急智,能搞得好像是为了奉承客人。而不惜输掉这局似的。

显得好像很有格调的样子……

无论如何,当晚的酒席,陈恪是不辱使命。但回去后他这个郁闷啊,这可比在日本时惨多了。那时候尽管超高产,可倭人们都是仰望他的。他想对联就对联,想作诗就作诗,不想作就歇着,没有任何负担。

可现在哩,却好似捧着卵子过河,这要是一个行差踏错,那就成国家罪人了。简直压力山大……

果不其然,次日上路之后,张孝杰总是见缝插针,想找回场子来。

一日入城,他们路遇一家祠堂,见其有一大鳌木雕。便口占一上联,请陈恪作对:“梁上鳌鱼,难炒难煎难供客。”

陈恪打眼一看,见祠堂门上贴着尉迟敬德和秦叔宝一对门神。便笑道:“门中将军,不饮不食不求人。”

待出了城,听到山岭上有老鹰在叫,张孝杰又来了灵感,凑出一个谐音联道:“岭顶鹰鸣,酩酊兵丁停仃听。”

陈恪抬头一看,正好有一只大雁飞过,便语带双关的讽刺道:“山间雁返,懒散番蛮挽掸弹。”

张孝杰也看到那只大雁,马上又出一联道:“东鸟西飞,遍地凤凰难插足。”这是自夸北朝人才济济,南朝使者此行肯定要抓瞎。

谁知陈恪马上对回一句:“南麟北跃,满山禽兽尽低头。”直接把辽人骂成了禽兽,大涨己方士气。气得一众辽人面皮法子。

张孝杰急于挽回面子。夜里下榻驿站,看到远处一座顶有巨石的山峰,他便一语双关道:“蚤等鸡子之峰,危如垒卵!”这是说南朝在北朝面前的危险处境。

陈恪却一脸淡定道:“夜宿丈人之馆。安若泰山。”

待到吃饭时。见侍者斟酒,张孝杰又道:“酒如线,因针乃见。”

陈恪又答:“饼如月,遇食则缺……”

“……”

“……”

一路上陈恪就这样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总能把张孝杰的攻势圆满化解,还顺势将辽人埋汰一番。

其实他在国内,也知道‘得饶人处且饶人,不饶人是不饶己’。但现在出使辽国,双方是在代表各自国家打嘴炮,只能对不住小张了……

几日下来。大辽状元张孝杰,被折磨的呦……腮帮子也凹进去了,眼窝子也陷下去了,就像被十几个大汉蹂躏过。哪还有初见时的意气风发?

他骑在马上,两眼血红,声音嘶哑道:“我再出一个对子,你要是能对上来,我就终生不再作对!”

“那又何必呢?”陈恪关切笑道:“咱们还是友谊第一的好。”

“你闭嘴!”张孝杰压不住火,怒喝一声。妈了个巴子的,老子二十多年的风光美名,全都葬送在你手里了,还他妈跟我谈友谊!

那边耶律德容都看不下去了,小声笑道:“消消气。消消气……”

“你也闭嘴!”张孝杰怒不可遏道:“小子,听好了。只有五个字,‘三光日月星’,对吧!”这个上联,是他父亲,号称辽国‘一代之宝’的张俭,晚年所留下的。

他父亲认为,这是副绝对。因为联语中的数量词,一定要用数量词来对。上联用了个‘三’字,下联就不应重复。而‘三光’之下只有三个字。无论你用哪个数来对,下面跟着的字数不是多于‘三’就是少于‘三’,所以根本没法对!

这本来,是准备留到最后宴会上的杀招,但现在。他顾不上那么多了,先给自己的脸面止血再说。

“对不上来了吧?”见陈恪一脸怪异表情。他感到一阵阵快意。

“不是,我的意思是,这真是你的杀招?”陈恪诚心诚意的问道:“怎么这么简单,要不换个吧……”

“简单你就对!”张孝杰冷笑道,蠢物,看来你还没认识到这一联的厉害。

“好吧。”陈恪便干脆利索道:“四诗风雅颂。”

“不……”张孝杰刚要否定,硬生生把个‘对’字给吃了。天啊,‘四诗’真得只有‘风、雅、颂’三个名称!因为《诗经》中‘雅’这一部分,又分为‘大雅’和‘小雅’……

安静,死一般的安静,小风嗖嗖吹过,马儿喷着响鼻,众人看到张孝杰眼角有泪水在飙……

“天神啊,这是你降给我的魔煞么……”张孝杰面如金纸,一口鲜血喷出,便软软摔倒。

要不是侍卫们早发现他不妥,堂堂大辽状元,非得倒栽葱摔死不可。

陈恪一直歪着头,终于想明白了,我说怎么觉着这一联没难度呢?在原先那段历史上,十几年后,辽人曾经拿这一联埋汰过大宋,结果被苏仙给破了。自然这个故事也就流传下来,因为字面简单,成了识字课本上的读物……

‘怪不得……’陈恪恍然大悟,心说,哥们你败得不冤,我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这一刻,他背后浮现出大舅哥那伟岸的身影。

“欺人太甚了!”看到堂堂大辽状元,竟被宋朝状元活活对晕了,萧胡睹的脸上彻底挂不住了,杀气腾腾道:“搞清楚你们是在谁的地盘上?!”

伴着他这一声吼,辽人全都亮出兵器。

宋朝的侍卫们赶紧抽刀抵挡,场面一下子紧张起来!

第375章 状元见状元(下)

转眼之间,方才还在言欢作对的双方,剑拔弩张!

赵卞唬得老脸煞白,赶紧赔笑脸道:“驸马消消气……”

话音未落,就被赵宗绩一把拉到身后,就见小王爷黑着脸道:“萧胡睹,你休要颠倒是非?自始至终,我们陈学士可出过一个上联?!”

萧胡睹看着这个金枝玉叶的大宋王子,登时词穷。

蛮横者的思维,就是我欺负你可以,你不能惹我生气,应该老老实实受着,谁让你是弱者。

辽国人,正是这样的蛮横者。

不过身为接伴使,处处想占上风却处处吃瘪,然后恼羞成怒,好像更丢人……

想到这,他恶狠狠瞪一眼手下道:“他娘的,谁让你们拔刀子了?”

辽军这才收起兵刃,但仍面色不善的望着一干宋使。

“我为什么说欺负人呢。”萧胡睹一点不糊涂,他吐出一口浊气道:“因为你们宋人从小到大,所有时间,都用来学习吟诗作对。而他呢又是状元……”说着指指陈恪,见这位陈学士,脸上还挂着灿烂的笑,竟一点没被吓到。气得他啐一口道:“肯定是你们宋朝对对子最厉害的。”

“是么?”赵宗绩回头看看陈恪,问道:“你是么?”

“羞愧,”陈恪低下头道:“我家里就有两个比我厉害的,放在大宋朝,我这更不上数了……”

“过度的谦虚就是骄傲。”赵宗绩道。

“我是实事求是……”陈恪两手一摊。

那厢间,张孝杰其实是无地自容。只好装晕。听到这番话,两眼一翻,这回真晕过去了……

赵卞心里暗暗叫苦,两个祖宗。就不知道什么叫见好就收?

愣了片刻,萧胡睹这才想起来该说什么。一扬手道:“不管怎么说……不能光比你们擅长的,也得玩玩我们契丹人的游戏了!”

“我们都是文人……”赵卞不同意道:“不会舞刀弄枪。”

“不知两国交战,是舞刀弄枪有用,还是舞文弄墨管用!”萧胡睹恶狠狠地放声大笑:“别以为打嘴炮赢了就了不起。在我们契丹男儿眼里,牛高马大的陈学士,跟待宰的羔羊没什么区别!”引得契丹武士一片鬼笑。

“必须要教训教训他了。”陈恪对赵宗绩道。

“算了吧,万一出了人命。”赵宗绩叹口气道:“事情就大条了。”

两人没有刻意压低嗓门。因此他们的对话,被萧胡睹听得清清楚楚,他闻言大笑道:“放心,我会手下留情的。顶多就断根胳膊、瘸根腿……”说着狞笑一声道:“你要是再磨蹭,我可要发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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