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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品江山(399)

“官家和相公们也不信,可是谁也没那个底气,敢顶回去。”陈希亮苦笑道:“再说,若这时和辽国交恶,对大宋就太不利了。”说着看看陈恪道:“所以,相公们的难处,我也能理解……”

“……”陈恪沉默良久,对一筹莫展的父亲道:“明天,我要去政事堂面见富相公,到时候,看看有没有办法。”

嗯。”陈希亮点点头,这种时候,不能放弃任何一点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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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不是例朝的日子,不过陈恪还是穿戴整齐,坐马车来到宫门处,拿出昨日在吏部开好的手条,便被兵丁带到政事堂外。

中书省的官员都认识他,忙笑着请他进门,在前厅里坐定后,陈恪道明来意。

“仲方兄稍候,相公正在与枢相议事。”官员们笑道:“先吃会儿茶吧,待相公们一散,就去给你通报。”

正说话,王珪从里面出来,一看到陈恪,便惊喜笑道:“真是仲方回来了!”

“下官拜见执政。”陈恪深施一礼道。

“客气什么,快,到我屋里吃茶。”王珪笑着邀他进了自己的值房。托陈恪的福,他如今宣麻拜相,当上了参知政事。

“几时回京的?”王珪亲热的在他身边坐下,为他斟茶道。

“昨日回来的。”

“哎,当初你要是跟我一起回来就好了。”见他不声不响的归来,王珪有些不好意思道:“朝廷和百姓,给足了咱们殊荣,当时迎接的队伍,得有好几里长。说起来,我还是沾你的光呢”

“大人说笑了,大理的事情,多亏了你的英明领导,下官不过是个急先锋罢了。”陈恪灿烂一笑,抱拳道:“还没恭喜大人宣麻拜相呢……”

“所谓拜相,不过是表面风光。”王珪摇头笑笑,半真半假道:“除了累就是累,真不如当我的翰林学士轻松。”

第361章 虚张声势(上)

寒暄几句,王珪自然要对六郎的事情表示慰问。作为乡党前辈,又是分管刑狱的参知政事,他得跟陈恪交个底:“六郎现在刑部衙门待着,并没有下狱,住的是小院,好吃好喝,更不会有人欺负他,你不用担心。”顿一下,他微表歉意道:“只是此案已经与谈判捆绑在一起,我也无能为力。”

他的话很明白,要是我们赢了谈判,掌握了主动权,自然能保你兄弟无事。要是我们输了谈判、处处被动,说不得,六郎只能任人发落了。

“多谢相公维护,下官感激不尽。”陈恪点头致谢道:“只是不知,此事目前进展如何?”

“还在那僵着。”王珪也不瞒他,道:“主要是因为咱们这边一直在拖。方才他们不是告诉你,宰相和枢相在谈事情么,就是说这事儿。”他压低声音道:“这是个两面不讨好的苦差事,而且弄不好,就身败名裂,所以没人愿意接。”顿一顿道:“就算有人愿接,二位相公也得衡量一下,他会不会把差事办砸了。”

“……”陈恪点点头道:“但总得有人去办吧?”

“嗯。”王珪颔首道:“是,所以二位相公在商讨人选。不能有辱国格,不能让辽人占了便宜,又不能把局面搞僵了,给辽人动武的口实。这样的人,需要兼有勇气和智慧,又得身份够高。”呷一口茶水,他看看陈恪道:“朝中大臣大都谨小慎微,唯恐行差踏错,影响了前程。如今的朝堂一片暮气沉沉呐。说实在的,本来你是最佳的人选。但由于六郎的关系只能回避……”

两人正说话间,外面有中书舍人禀报道:“韩相公已经回去了,相公请陈大人过去说话。”

“这样啊,你去吧。”王珪便朝陈恪道:“我自会尽力维护六郎的。”

“多谢相公。”陈恪起身致谢,便跟着那舍人,到了首相富弼的签押房中。

富弼身材不高。面孔白皙,总是挂着温和的笑,让人如沐春风,没有一丝盛气凌人,这就是老派士大夫的风度修养。

他微笑着请陈恪坐下。先对陈恪在海上历险表示了慰问,并仔细询问了日本国的风土人情。待听陈恪说,那里闭关锁国,皇权旁落、贵族腐朽、战乱不休后,长长叹一口气道:“日本孤悬海外。腐朽了最多就是乱一些。百姓吃些苦头。我们大宋若是腐朽了,却是要亡国的。”

陈恪不禁点头,他不得不佩服富相公的远见……可不,不到一个甲子后,在那场昏君与贪官的狂欢中,大宋半壁江山沦陷。我华夏民族走入了下坡路。

富相公又说起了大理,道:“你在大理做的事。老夫一直都很关注,你的每一条奏报。我都仔细看过。”说着和煦一笑道:“从嘉佑二年五月起,你一共上了三十七道奏章,对吧?”

“相公日理万机,想不到竟能过目不忘。”陈恪由衷赞道:“真让做晚辈的汗颜。”

“呵呵……”富弼摇头笑笑道:“哪能都记住呢,只是特别关注尔。”说着正色道:“为什么关注呢?因为我发现,你和其他人不一样,你有全局眼光,这一点十分难得。”

“相公谬赞了。”

“老夫不轻易夸人的。”富弼却摇头道:“你能在大理举重若轻收服大理,又保下杨家,使其维持三足鼎立。再修建运河,加强朝廷在大理的影响力,又通过分给三家铜矿,增加他们对朝廷的依赖。这一系列手段下来,便将大理牢牢置于朝廷的控制之下。真让老夫越想越服气!”说着饶有兴趣问道:“告诉我,这环环相扣的手段,你当初是怎样想到的?”

“下官只是觉着,大理若只是名义上的归附,对朝廷没有任何意义,反而会是种拖累。但大理乃是千乘之国,必须要使其内部保持多方对峙,这样朝廷尽管在大理的军力并不强,可只要倒向一方,则另外两方必败。为了避免朝廷支持别人,三家只能乖乖听话、争相表忠。当然,一味恃强凌人,容易引起各方的反感,还是要让各方都能得到好处,这样才长久。”

“所以眼界太重要了,它决定一个人的格局。可惜对绝大多数人来说,起先只能看到眼前的一片。就像登山一样,起先你在山脚下,就只能看到眼前的世界,随着越登越高,眼界才越来越开阔。”富相公看看陈恪,不无感慨道:“但也有些人,就像生而知之一样,比如躬耕南阳的诸葛亮,扪虱而谈的王景略,乃至我朝半部论语治天下的赵韩王。都是站在山脚下,就能一览无余,这一点太重要了。因为登高才能望远的,往往得到我这个岁数,往往已经耗尽了心力,看得明白,也无能为力了。”

“学生家乡紧邻着大理,对那里的情况比较了解,”陈恪不知富相公为何把自己抬得那么高,但他估计不是什么好事儿。赶紧谦虚笑道:“若是对别的国家,也看不清的。”

“哈哈哈,仲方不要紧张了。”富弼不禁莞尔道:“老夫只是有感而发,没有要坑你的意思。”

“嘿嘿……”陈恪不好意思的笑了。

“你家六郎的事情,”笑过了,富弼道:“你都知道来龙去脉了么?”这就是他给陈恪戴高帽的原因,先把你夸成谋国之臣,自然就不好为私事纠缠了。

“嗯。”陈恪点点头,面色陈肃下来。

“你怎么看?”

“既然已经签订生死文书,”陈恪淡淡道:“自然死生各安天命。”

“呵呵……”这下轮到富弼有些尴尬道:“看来仲方有些情绪啊。”

“下官确实有情绪,但并非因为当事人是舍弟,而是因为我是宋人的一份子。”陈恪还是一脸平淡道:“大宋的朝廷,不维护自己的子民,却去偏袒辽人,把没有错的子民抓起来。翻遍史书,下官看不到先例……”

这话说得极重了,亏着富相公脾气好,要是韩琦那样的,估计早就掀桌子撵人了。

陈恪不是昔日的愣头青了,他行事是讲谋略的。通过各方面得到信息,他已经判断出,一味的说软话为六郎求情,没有任何意义。因为就像王珪所言,这已经不是一国内政,而是宋辽两国交锋的附带问题。宋辽两国谁胜谁负,将决定着六郎一案的走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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