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一品江山(379)

巡视完毕,三人来到场院门房中沐浴更衣……天花不耐热,洗热水澡就可以杀死病毒。

待回到寨中正堂,已经掌灯许久了。

陈恪见地上放着两只大筐,筐里装满了药材。黄阿福对沈括道:“沈先生,你吩咐采的药,都凑齐了。”

陈恪抓起一把看了看,问沈括道:“你开的药?”

“聊尽人事罢了。”沈括叹口气,望着陈恪道:“早闻大人医术高明,可为他们重开药方?”

“此病无药可医……”陈恪摇头道:“我也只能开些清热去火的方子,再给他们加加营养,帮他们扛过去。但能不能扛过去,还得看他们自己。”

“无药可医……”黄阿福闻言面皮颤抖道:“大人,就是方才这会儿工夫,又有七八个寨民发烧被送进去了。”

“寨主且宽心。”沈括道:“他们不一定是发病,也可能是种痘后的正常反应。”他已经在昨天抵达时,就采用老方法,给全寨老少都种了痘,当然,不会告诉他们,那是从患者身上取出的脓疮……

打发走了满心忐忑的黄阿福,沈括对陈恪道:“大人,天花蔓延极广,下官担心,已经传播到别处了,给全体民夫种痘,已是刻不容缓了。”

陈恪点点头道:“不过种人痘还是危险了,我有一种牛痘之法,没有任何危险……”

“牛痘之法?”

“嗯,”陈恪点点头道:“为什么得过一次天花而没有死去的病人,永远不再会得第二次天花?秘密就在于,只要患过一次天花不死,就能在身体内部获得永久对抗天花的防护力量。而天花不仅危害人类,同样也袭击牛群,几乎所有的牛都出过天花。牧人们在和牛打交道的过程中,因感染上牛痘而具有抵抗天花的防疫力,我们便可以通过这种方法,给人接种牛痘,这比用人痘,要安全太多。”

两人便彻夜长谈种痘之法,一直到天亮时,陈恪才发现柳月娥不见了。

“人呢?”陈恪问陈义道。

“柳大人好像不太舒服,回去歇息了。”陈义满脸忧虑道:“柳大人好像病得很重。”

“哦?”陈恪估计也是,否则以她那要强的性子,肯定会硬撑下去的。

第344章 真相大白(上)

清晨的薄雾笼罩着黄草寨,在死亡阴影尚未驱散前,寨中安静的令人窒息。

这种环境最易勾人胡思乱想,尤其是以为自己快死的时候。

柳月娥静静的躺在床上,身上盖着床薄毯。半夜里,她突然感到头痛,浑身发冷,联想到沈括所描述的症状,她估计自己被传染上天花了。

隔离区中那一张张恐怖的面孔犹在眼前,想到自己也会变成那样,她就从心底涌起绝望。看一眼仍专注与沈括讨论,对自己的状况毫无所觉的陈恪,柳月娥心下一片黯然,悄悄退出了正厅。

回到山寨为自己准备的房间,她感到头痛愈发厉害,却连口开水都没得喝,只好躺下来,整理一下思绪,想一想自己是不是真的要去死。

自己要是死了,爷爷和奶奶肯定伤心坏了,可要是他们看到自己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一定更伤心吧,所以得嘱咐那头狠心的狼,永远不让他们知道自己的死讯……算了,不要见他了,恨死他了,还是给他留个纸条吧。柳月娥支撑着想起来,却手脚无力,头痛欲裂,竟连起身都不能,眼泪当时就下来了……呜呜,天花病果然厉害,怎么连寻死的力气都没了?

在死亡的威胁下,柳月娥卸下了坚强的面具,像个孤苦无依的小孩子,无助的哭了起来,哭着哭着,竟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也不知睡了多久,感到有人触摸自己的手臂。然后有冰凉的物体,压在自己的额头上,呃,终于好受些了……尽管在混沌状态,但少女的本能让她强撑着睁开眼皮,便见那头‘狠心的狼’,正把一块毛巾拧干了。替换下自己额头上那块。

“你快出去……”不想让他看见自己的鬼样子,竟然是柳月娥的第一个念头。

可惜声音太微弱,陈恪没听清。忙关切问道:“你想要什么?”

“你出去……”柳月娥泫然欲泣道:“你不是想让我死么?又来假惺惺充什么好人?”

“我想让你死,这是哪儿的话啊?”陈恪奇怪道:“咱俩没什么深仇大恨吧?”

“怎么没有……”柳月娥小声道:“我在天音水榭打过你一巴掌,你这人心眼针鼻大小。肯定还记恨呢……”

“嗨,你不说我都忘了。”陈恪苦笑道:“你隔三差五就打得我鼻青脸肿,那一巴掌算得了什么。”

“你看你看,我说吧……”柳月娥哭起来道:“你肯定恨我恨得要死……”

“瞎寻思什么?”陈恪啐一口,探手从床边的小炭炉上,持起药罐子,一边往碗里倒药,一边道:“我要真生气了,早把你撵回汴梁去了,哪还能整天把你拴在裤腰带上。”

“瞎说……”柳月娥登时脸上火辣辣道:“什么裤、裤腰带……真流氓。”

“嘿嘿。就是那一比喻。”陈恪笑道:“别瞎想了,你现在需要静养,来,把药吃了,好好睡一觉。包好。”

“你不用安慰我了……”柳月娥黯然道:“我知道,我这病无药可医的……”

“啊?”陈恪瞪大眼道:“你听谁说的?”

“你和沈先生说话,我又不是不在边上……”柳月娥说着垂下泪来,双眼朦胧的望着陈恪道:“你不用安慰我了,我已经接受现实了。只是我求你三件事,行么?”

“呃……”陈恪摸了摸下巴。欲言又止道:“说吧。”

“第一件事,在我没毁容之前,杀了我。”柳月娥幽幽道:“我不想变得和那些人一样,我不想你日后想起我就会做噩梦。”

“嘿……”陈恪又摸摸下巴道:“第二件呢?”

“把我随便找个地方埋了,不用立碑,不要把我的死讯,告诉我爷爷奶奶,他们年纪大了,受不了。”柳月娥的泪水,已经浸湿了她的半边衣襟,哭得像失怙的孩子那样伤心:“呜呜,爷爷,我不敢了……”

“第三件事儿呢?”带她止住哭,陈恪又问道。

“第三件事……”柳月娥抬起头,她没有像往常一样做男子束发,秀发因为长时间绑扎,竟有些烫过似的波浪状,稍显凌乱的披散在肩头,当她脸上浮现一抹淡红,竟显出惊人的女人味。她两眼定定的望着陈恪,声如蚊鸣道:“你能抱抱我么……”

“什么?”陈恪瞪大眼。

“没听到就算了……”柳月娥闭上眼,把头侧向墙壁。突然感到身后一阵风声,紧接着便好似靠上了一座山……陈恪也歪在床上,环臂从身后抱住了她。

虽然隔着厚厚的冬衣,柳月娥却登时面似火烧,心里如小鹿直撞,纷乱极了。她一时觉着对不起苏小妹,一时又暗骂自己太贱,他欺负我,伤害我,毁了我的幸福,还夺去了我的……初吻,动不动就跟我动手动脚,我应该恨他才对,怎么还会提这种要求?

心慌意乱中,她想要挣脱,却又无力挣脱。在陈恪怀中的挣扎,反而加剧了两人的摩挲,让她全身滚烫酥软起来。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也融化在陈恪热情似火的怀抱中……算了,自己快死的人了,就算由着性子乱来一次,又如何呢?

她便放开心怀,近似贪婪的享受着这难得的拥抱。

陈恪是风月里的班头,知道此时无声胜有声,大家越不说话,效果就越好。于是便故事不吭声,只是紧紧抱着她。

紧紧依偎在陈恪的怀中,柳月娥感到无比的安全和舒坦,她去了那么多地方,想要找到一处使自己心安的场所,永远的住下来,可是一直都找不到。原来,是在这里呵……

半梦半醒中,她呢喃道:“我知道自己从小脾气不好,只会舞刀弄枪。女红调羹、琴棋书画,一样都不会,可是我能改,我会收敛性子,我会丢掉拳脚,我会学着去绣花做饭……”陈恪轻轻抚摸着她的秀发,用面颊摩擦她滚烫的粉面,安静的听她倾吐深深埋藏的心曲:“呜呜,我不是母老虎,我也一直梦想有个如意郎君,骑着白马把我娶回家,给他生一堆胖娃娃,呜呜……”

上一篇:返回列表 下一篇:大官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