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一品江山(19)

“不要觉着委屈。孝道面前,就连当今天下第一人,堂堂大宋官家也得忍。”陈希亮苦口婆心道:“现在跟你说这些,似乎有些早,但我相信,以你的聪明应该能明白。”

“难道,就任弟弟被欺负么?”陈恪没说话,一边的陈忱却开腔了。

“当然不能,但应该用更聪明的手段。”陈希亮道:“以三郎如今的事,什么就想不到,带着弟弟们到县城去找你呢?找到你,你又可以带着他们找我,不就一切问题都解决了么。”

陈恪这个羞愧啊,那时候,他脑子里根没有这俩便宜父兄的影子。

“过于事情不要再,那主要是父的责任。”陈希亮怕他自责,一摆手道:“你们都记住。圣人云,‘三思而后行’。人做事前,一定要先考虑清楚后果,如果这个后果是你承担不起的,那就不能做……”

待孩子们思考了一会儿,他才站起身道:“天不早了,都早点睡吧。”

“父亲去作甚?”

“雨停了,外面空气好,我出去转转。”陈希亮说着,推门出去。

走到院子里,天空中已经挂起了灿烂的星斗,陈希亮突然笑起来,竟然笑得前仰后合,眼泪都出来了,他指着北边,一脸得意道:“哈哈哈哈,苏老泉,如今我也有过目不忘的儿子了,看你以后再怎么跟我吹!”

屋子里,小六郎吓得直哆嗦:“哥哥,莫不是有鬼?”

“有个大头鬼,老实睡觉。”三郎一手把他的脑袋按进被窝,一手拿着陈希亮的一《时文选辑》,随便挑了一篇策论从头到尾的细看,也是两千多字的文,一直到熄灯,他反复看了三边。

等陈希亮进来吹灭了灯,他便躺好闭上眼,开始回忆那篇文,果然还是字字在目,一句不落。

第二天睡醒了,陈恪再回想那篇文,依然能记得九成以上。这是什么样的记忆力啊?可绝对比自己从前厉害多了,这是怎么回事儿,穿越后遗症引起的学者症候群?还是人家三郎原就是天才儿童?

‘管它怎样了,反正不是件坏事儿。’乐天派就有这个好处,很快就能习惯自己的变化。

~~~~~~~~~~~~~~~~~~~~~~~~~~~~~~~~~~~~

吃过早饭,陈希亮又出去一整天,到晚上才回来。这次再也掩饰不住沮丧之情,坐在那里直叹气。

“爹爹何唉声叹气?”陈忱给他端碗水,终于忍不住问道。

“唉,告诉你们也无妨。”陈希亮又叹一声道:“爹爹没用,几家债主跑遍了,竟只讨回了几百文,连个零头都没到。”

“什么讨不到?”既然陈希亮也不把他当小孩,陈恪自然不再装嫩:“不是说,实在讨不着,还可以报官么?”

“都不容易啊,”陈希亮摇头道:“不是有一家老小要养活,就是生意折,我总不能把人家往绝路上逼吧?”

“那我们怎么办……”陈忱心情十分复杂,其实从昨天听了陈恪那番话之后,他便对父亲讨债不抱希望了。经过这两天的思想斗争,他决定做出牺牲。

“天无绝人之路。”感到气氛压抑,陈希亮意识到,自己是这个家的天,他甩掉低落的情绪,朗声笑道:“父七尺男儿,有手有脚有知识,还养活不了你们这些小崽子?”

“爹爹……”陈忱鼓了半天勇气,终于憋出一句道:“我想好了,不回学堂了,和你一起养家,养三个弟弟念书。”

“……”陈希亮先是一愣,继而断然道:“绝对不行!不念书还有什么希望?休要再!”

“爹爹……”陈忱还要说。

陈希亮的脸已经拉黑了,严厉道:“给我闭嘴!此事不容商量!”

“……”陈忱毕竟是怕老爹的,只好低头抹泪。

“那爹爹呢,你不念书了么?”陈恪一句话,就让陈希亮也差点哭出来。

“所以说,都继续念书吧,念书才有希望。”陈恪语重心长道。

“……”陈希亮端详他半天,突然莞尔。三郎再早慧,再说大人话,终究也只是个十岁的孩子。

“别笑啊,我说的是真的……”陈恪着急道。

“好好,是真的。”陈希亮笑着道:“不过现在请你温书去,不然小心晚上吃板子。”说着信手拿起桌上那几张借据,往厨房走去。

“爹爹干啥去?”陈恪急忙问道。

“做饭。”

“那这些纸干什么?”

“横竖用不着了,生火。”

“不要啊……”

“怎么了?”

“那个那个,”陈恪颇有几分急智道:“那多浪费啊,背面还能写字呢……”

陈希亮一想也是,了防止轻易损坏,借据用纸都是很厚实的那种,且背面干干净净,生火确实可惜。

便随手递回去道:“好好练字,那一手字,怎么那么丑了。”

“一定一定……”陈恪抱着那几张借据,松了口气。

第18章 谋生艰难

“卯时已至,晨光微曦,晴明。 早起勤作,家业兴旺……”

陈恪已经知道,每天走街串巷,叫早兼预报天气的,是附近庙里的头陀。这些头陀以他们平日练就的佛音,向邻里街坊报时兼预报天气。当然不是免费的,居民们要每月施些斋饭、斋衬钱予他们作报酬。

这天早晨,陈希亮又出去了,他来到三郎看到的那家牙行。

古代居于买卖人双方之间,从中撮合成交的人,男的叫牙人,也叫‘经济’,女的叫牙婆。到了宋朝,商业经济的繁荣,便出现了专门的牙行,从货物买卖到房屋租赁、典佣人力……事无巨细。只要需要有人撮合的事情,来找他们保准没错。

陈希亮来的有点早,牙行的排门还没卸下来,他便在檐下看告示牌上张贴的信息。一眼就看到了房屋租赁的那栏,发现满城二三十处房屋可租,但索价没有低于四百钱的,想想自己用一百钱,就租下个小四合院,怎能让他不庆幸?

他已经从陈忱那里知道,那天是陈恪杀的价。详细询问了整个过程,陈希亮自然了解了三郎的不凡……一个十岁的孩子,能把一个五十多岁的老船家,牵着鼻子走,这已经不能用早慧来形容了,简直是个妖怪。

现在的三郎,已经完全不是他印象中那个善良腼腆的孩子,他变得更独立、更狡猾、更冲动、当然也更聪明。听说变故会刺激人改变,可没听说能让人脱胎换骨啊。

管他呢,只要儿子没有变坏,做父亲的也就乐其自然发展了。

胡思乱想一阵,陈希亮把目光转向了招工信息。既然要不回账来,就得马上找到营生,不然很快就是衣食无着的。

这是个‘烧香点茶,挂画插花。四般闲事,不宜累家’的享受年代,哪怕是小县城,的工作也很多。从早点铺学徒、茶铺子的茶博士、盖屋子的小工、码头扛包的扛夫、到晚上倒夜香,去城外看坟……只要俯下身子,能做的工作五花八门。

这个年代,一个五口之家,一天须有百钱的收入,才能过的下去,要是还有个上学读书的,就得有二百钱收入,才能得起了。

一般工作的酬劳,大都在一天七八十钱左右。但在宋朝,绝大部分平民家庭,夫妻双方都出来谋生,所以即使做这些工作,也可以养家。

可陈希亮不行,他得一个人挣两个的钱。当然也有酬劳高的,比如酒楼招大厨,一天便给两百钱,干瓦匠、木工的也有百五十钱收入,可这都需要技术啊,他哪能干得了?

再就是像码头抗包、砖厂搬砖那样的重体力活,计件付钱、多劳多得,陈希亮自忖实在不行,就得去个这个了……

正在踯躅间,牙行卸下了门板,陈希亮便马上进去。他面皮还是薄了,唯恐被当年的同窗撞上。

牙行的伙计正在打扫卫生,就见这位窜进来了,但开门就是纳客,所以马上有人过来招呼,请里面单间坐下。

之所以进单间,不是因他是读书人,而是牙人贵重……像这种有执照、定期纳税的牙行,不仅在交易中作评物价、通商贾的中介。还被赋予了,代官府照看市场、管理商业的权力,故也称官牙。

上一篇:返回列表 下一篇:大官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