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销金(7)+番外

作者: 予椽 阅读记录

他在指上旋着一柄匕首,一把杀器被他玩物一般耍出了花,明晃晃地逗得人笑出了声。

燕沉河的十几里柳色留不住郎君如玉,赫连聿驱马在前,步子踱得不快不慢。

车架连着侍从跟在马后,帝王的泪似真还假淌了一路,周檀冲他拜叩,心里却要揣着明白挂上糊涂样,最后艰难地应付出一副憋得半红不红的眼眶。

阁上楼上人也不少,彩楼里的姑娘们难得有了他分出的一丝笑,却要掩着巾帕藏住泪眼。

离城楼远了还看得见满楼的衣冠胜雪,宋青文敛襟冲他行礼,久久不曾直起身子。

出了玉京得沿着燕沉河一路北上,陆承言停在了昌州以南,不再北上,路远马匹也疲累,昌州的驿馆在黄昏时分迎来了牵马拖车的一堆行人。

赫连聿牵了高马去河边,只留了一匹毛色雪白的瀚海马,周檀绕着它走,还要半远半近地去扯那一把马尾。

他握着一本子教人识马的话本,草草地翻,一条一条地照着打量,冠帽照样挂得散漫,端正的公子冠被他七折八折到看不出原貌。

白马筋骨长得好,皮肉也均衡得恰合适,不像南郡宫中养出的矮骡子样,也比平常的瀚海马色泽柔顺,飘在晚间像个雪乎乎的毛团。

周檀同毛团杠了三两日,倒也没什么收获,离了玉京视野的周郎像是皮下换了个人,满厢的书册被丢得到处都是,农桑正典的封皮下拆开铁定是封皮死活都不认得的内容。

他叼着枝草叶对着马念些惹人头痛的词句,纹着精贵青竹的锦衣下连袜都踩掉,昌州的府尹端着肚子一路疾走,硬是没能在满院人里找到他,直到饮马回来的平凉侯端手示意。

官员姓宋,三十六七,圆滚滚的和蔼相,送上的拜帖写得工工整整,颇有些宋家的清贵笔力。

周檀掀着眼去寻长靴,听到了来人的轻声问询:“昌州府的码头,离此处倒也不远,郎君若是有心游赏,不妨去江岸上看看。”

“玉川江上没甚花样。”他挑了眉,从栏杆上半躺不躺地下来:“宋大人还是官事为重,不必在使团里左右奔走。”

宋文敬在使团的注目下退出驿馆,还要在临走时抛来个怨妇般的眼神。

不解风情的人继续靠回马厩戏弄那匹马,连半丝眼神都没对应上。

炉上热着酒,酒味不重,赫连聿同他隔着些距离坐,翻着封信函,大萨满耳提面命了满三页纸,隔着纸面,似乎都听得见那人一把嗓门东奔西走地喊叫。

一道青影在她眼前攀着廊柱向屋顶翻,云一样沉进重重屋檐。

“玉川江上,生路无处不在,怎么不走?”她踢进根柴禾,在腾起的热气间仰头问。

“拖家带口连夜奔逃的事,不做也罢。”周檀枕在房顶,浴着四野的月色,胸怀半敞,看得见一线脖颈。

「周郎君」她开始学着南地口音叫他,闭上眼听全然是个南郡生长的半大少女,连娇俏的声气都学得像极:“你可有听说过北宸入命,盛极而衰。”

“帝王之尊,杀伐之气,听起来不似好事。”

“如何能是好事?那是剥皮抽筋的疼,要把人熬干了煎透了还不得痛快的折磨。我自是不肯信命数,但生路茫然,不如一试。周郎君若当真是这变数,也算是上天终究垂怜一二。”

“《金银帖》?”周檀手里的酒壶停了一瞬。

“《金银帖》上论生死,大萨满也算出变数在燕沉河上,该是一线生机。”

“这样一塌糊涂的赌局,阁下却也敢赴?谎言之后未必是真话,中州商会里的,不过是个假壳子。”

“中州商会自然是有所筹谋,但事已至此。”她只淡淡地应,从火堆中捞出终于泛起热意的酒液,皮革制的酒壶闷着香,烫得像把烧炭。

中州商会做了七分的假,把无人知晓是真是假的《金银帖》当作诱饵一把抛出,逗得人心惶惶各自为战,但余下的三分,总也可能是真,晦暗煎熬中的人,总也希望是真。

周檀对这人的坦诚有些诧异,觉着这北地人花花肠子当真是少得不能再少,油腔滑调的话半点不会,既不像话本里的凶神恶煞,更不像早年撞见过的北地游兵,反而违和又令人好奇。

何等的草场,养得出这样奇怪的人。他吮着壶口,默不作声地想。

昌州离界河已经不算远,半山腰上的驿馆上,遥遥看得见北地旷无边际的长空。

阵仗铺排得大,便易移动的青色帷帐在界河以北成百上千地搭,几日里便众星拱月般地缀成串。

春分被按着梳头,昌州的鲜枝花不如玉京的光艳,但挤一挤也总是有。周檀薅走了驿馆门前的花圃团,拆拆捡捡盘到女孩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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