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地万呎(19)

无论如何，华丞飞特意来找我这件事没一个小时便传到了苏日坤和华老先生的耳中。岳君琳发了一个电邮过来，着我过一个小时给她一个电话。我没有回覆，只发了一个meeting invite，附上了公司的conference bridge号码。

「瑶姐。华丞飞...」

「岳小姐。华丞飞的确上过来找我，但我没什麽好说的。你要怎样向苏老板交代，随你，我没意见。」

「其实姨丈没叫我...」

「至於达拉斯那项目的事，我已经准备好了交接的事情。只待你和苏老板到港，就可以处理掉，没有什麽需要担心。」

「我打这个电话不为公事。」

「如果你不是找我谈论公事的话，我不碍你休息。」

「等等，瑶姐。君慎跟我说了。我其实无意...」

「请岳小姐不必再关心我的私生活。」

她在电话的另一头沉默，呼吸声却稍稍重了点。

我没有在苏君慎的酒店房间内留宿；话说完了後，我便头也不回地离开。然而，毕竟她还小，我总摸不懂这年纪孩子的思维模式，我确实是担心的。我租用了她隔壁的房间，整晚没睡地留意她的房间里可有异常的声音；也发了几个假装报平安的短讯，以探听她还可好。她都一一回覆，大早上还到酒店餐厅吃早餐，看来并无异样，我便放下心。

接着的两个星期，我过着很有规律的生活。早上起来便往健身中心锻练体能，然後到菜市场购入一些食材，回家大致整理好後便查阅一下工作和私人的电邮。日内瓦的天气清凉，没什麽特别的新闻；她工作的地方也没有什麽消息，说来便是个好消息。随便弄点什麽吃的，我便出门；要不去当义工，要不去按摩养生。做完了晚饭就吃，吃完了就洗，然後看一出什麽电影，看一本什麽书，便洗澡睡觉。

当中，苏君慎偶尔会发来一些短讯，也会每天准时往我的Snapchat发照片；我都回覆，但往往没让话题有延续的可能。至於岳君琳，她发来的任何私人讯息我都不作回覆。

「我知道我不该侵犯你的私隐，但我是逼不得已的。你和裴小姐...」

「岳君琳！我警告你！我的事你最好不要再动心思，要不然就一拍两散！」

我没听她扯谈，直接了当挂了线。她要说的，我心知肚明。

曾经，市场上有这麽一家脚踏实地的公司，花上差不多百年建立了自己的老字号品牌；说不上很能赚钱，但生意上了轨道，财政稳健得可以购地建厂房。虽然业绩一直往上发展，管理层并没自满，而是紧贴市场走势，不断改进自己的产品和品牌，向着百年老号的目标，稳打稳扎地往前冲。最终，公司在九十五周年被恶意收购，品牌亦随後在市场上消失。

这公司就是宏图，收购它的是苏侯，为的正是它的那块地皮。我，是苏侯这次收购计划的项目经理；她，是宏图的品牌营运总监。

「你相信我吗？」我拥着她，战战兢兢地问。

「这个世界，再没有比你更值得我信任的人。我信你，多於我信我自己。」

我们都不相信宏图的品牌气数已尽；它却确实地死在我手里。

其实，我并不知道岳君琳玩的是什麽把戏，有什麽目的；我对她来说不过是过气之将，已毫无杀伤力。苏日坤心里想的是什麽，我自然更是难以猜到半分。甚至华丞飞，我对他亦只剩陌生，彷佛从不认识一般。

我不想再纠缠下去。但宏图的事虽然让我在苏侯的发展如坐火箭般猛然向上，但亦对我的名声有所影响，在固有的圈子里失却了名望。苏日坤的无故提拔，压低了我另谋高就的可能；华丞飞他老爹的花样百出更令我疲於应付。贸然离去，谈何容易？

想到累了，到酒吧喝一杯，没料到会碰见苏家小姐。

「Hi Lokman! 请我喝一杯可以吗？」

我微笑，往酒保示意，买她一杯鸡尾酒。

「也是你表姐告诉你的？那可不是很多人知道的名字。」

「那什麽人才会这麽叫你？」

「女人。喜欢我的女人。」

我没有要戏弄她，那确实是我想到最确切的形容。

虽然我们是彼此第一个爱上的女人，但身边都不乏喜欢女人的女性朋友；我们在一起以後，没有特别宣扬，也没有特别忌讳丶遮掩。要知道的人都知道；要不知道的人都不知道。在好些朋友聚会当中，忽然出现了一些声称喜欢我的女人；有些是熟人，有些很陌生，但都不约而同这麽称呼我。

「那很好。我也很喜欢你。」

一丁点怯阵也没有，她笑着说，像是早知道我会这麽回答。成年了，妆容变了，彷佛便蜕变成另一个人；眼前的她与我脑海里的完全不一样，但又再次让我想起岳君琳。仔细一看，她们俩确实长得很像，本来亦只是轻熟女和女孩的分别；浓妆艳抹下，她们还真像一对双生儿。

「是麽？若我年轻个十年，或许我也会喜欢你。」

「年龄对你来说有那麽重要吗？」

「年龄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已心有所属。」

这反而让她收起了笑容，一脸不爽地坐到高椅上，没打算回到她的朋友堆里去的样子。手托着腮，咀轻呷着酒，她眯着眼看我，似是要以眼神告诉我她心里有所不满。咀角拉出弧度，我也看着她，没怯阵，喝着酒。

「告诉我，她是怎样的。」

「礼貌上，是不是该你先来告诉我你的男友是怎样的？」

「我没有男友。我告诉过你的。」

「那我只能说，你这年纪的女孩说话我听不懂了！」

「所以你来说话。她是怎样的？」

「我没想要告诉你。」

「为什麽？」

「因为我要保护我最重要的人。你大可这麽回去告诉岳君琳。」

说罢，我别过脸去不看着她，喝着酒。她没有说什麽，只是牢牢盯着我的侧脸看，久久不移开视线。

作者有话要说：

我要的不过是留言...

第18章 18

苏侯亚太区的季度业绩超出预期地好，CEO让我筹办Townhall Meeting作公布平台，藉机会粉饰太平，把是是非非稍微压一下。会议举行的日子是特别迁就苏日坤和岳君琳到埗而选了在这天下午。实在，大部分的物流事项皆由其他人员负责，我的职能不过是确认高层们的说辞，然後前往迎驾；或许是项目经理的习性，我还是起了个大早，与负责的公关要员开了个会，打点了一下。

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时，岳君琳正坐在客席上喝咖啡，看着置在窗前矮柜上的相片。我向秘书小姐了解了一下，便敲了敲门，像是进入别人的房间般等侯了数稍，听到里头有点动静，才推门进入。秘书小姐亦紧随，放下了一些文件和一瓶有汽矿泉水才离开。

「有什麽可以帮到你吗，岳小姐？」

「瑶姐。」

「对了！岳小姐来得正好。」我给了她一个公式得很的笑容，弯身拉开了一旁的抽屉，从里头拿出公文袋，置在她跟前。「Dallas 相关的资料都在这里头；或许能找到苏老板要的东西。现在物归原主。」

「姨丈他...」

「让我现在先打印一份下午townhall meeting的rundown给你。」说着，我看着电脑，右手拿着滑鼠在打开文件，左手往旁边的打印机按键。「都是作为参考，实在不用太过费心；要是想临场发挥也是可以的。」

「瑶姐可以让我把话说完吗？」

我没有惊讶；就像一次又一次打断她的话是我故意向她耍的把戏，为的就是等到她说这句话。我後仰在椅子上，双手交握在腹前，微笑看着她。她显然有点紧张，脸上并无笑容，深呼吸了数下才开始说话。

「瑶姐。Dallas的项目，是，姨丈是有他的疑虑，事情亦有必须要调查清楚的地方，但你还是首席项目经理。待第二期工程展开，和华夫的交接进入第二阶段，事情便会有个了结，你会继续管理这项目，我的角色依然是你的副手。这不是我个人的看法，而是姨丈交待清楚的。姨丈不想你因为任何误会而选择离开苏侯；将你升任Managing Director和Asia Head of Projects 就是向你示好。我希望瑶姐你想清楚。」

我保持着同样的动作和脸部表情，把她看得有点心慌；然而，她也不是小孩子，面对我这刻如笑面虎一般的脸容，还是镇定非常。

「你说完了？」

「就看瑶姐有何回应。」

「不言而信，不比而周。」

说罢，我看着她脸上的表情从带点疑惑的热切转化为确信的凄冷，心往下堕了一分，却还是保持这般处变不惊的模样。我必须让她彻底明白，无论我选择留在苏侯还是另谋高就，我处事待人的方法依旧不变。疑人勿用，用人勿疑；苏日坤自有这选择的权利，我无从干扰。

「瑶姐。究竟我要做什麽，才会得到你的信任？」

「这已不是什麽重要事了！」

我把会议流程打印好，送到她的面前；她稍顿，接过文件，轻叹了一声。没再说什麽，她站了起来，准备离去。我只微笑，扭头看着电脑萤幕，打算将高层的演辞再复检一遍。未几，她却从门口折返，站在我的桌前，牢牢盯着我。抬头，我见她的咀唇微张，欲言又止，似乎心里正翻着浪。我定睛看着她，没有催促，静静地等着。我不知道我为什麽突然有这股耐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