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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典型浪漫主义(43)

作者: 渡冷汀 阅读记录

柯勤也回过神,胡乱地擦了下眼泪,也笑着附和:“对啊,不愧是我闺女,有股子狠劲。”

这是“死亡”这个词第一次清晰的出现在向笙的世界里。

但向北和柯勤的表现影视作品里崩溃大哭的家属完全不沾边,以至于她的第一反应也不是害怕,只是有点紧张。

治疗期间,向北和柯勤也不像“正常”的病人家属一样满眼都是疲惫,他们的眼睛总是亮的。

向笙也和同病房病友们的画风格格不入,活泼的像来病房度假一样,每天最大的苦恼,就是化疗。

肿瘤病房里死亡是常客,昨天晚上还打过照面的隔壁病友,第二天睁开眼身边的床便空了。“死亡”这个抽象的词语,第一次在向笙的脑海中有了一个具体的表象。

她开始害怕了。

但她不敢让向北和柯勤察觉到她的害怕。

十五岁的年纪,思维活跃的好像夏夜里对着街灯上下翻飞的扑棱蛾子一样,“死亡”究竟是个什么玩意儿她没琢磨明白,倒是把自己“身后事”安排妥帖了,为此还专门写了两张纸的“遗书”。

这封遗书是护士给她换被单的时候发现并转交给了向北和柯勤。

两人怀着忐忑的心打开了向笙的遗书,最后在笑的前仰后合——这熊孩子煽情不过两三句,写到后面就开始翻旧账。

——“某年某月某日某时,和爸爸偷偷溜去超市买冰淇淋,爸爸趁我不注意一口咬去了我半个球,对我幼小的心灵造成了极大的伤害,但我已经不生气了。”

——“某年某月某日某时,妈妈你还记得那根坏掉的口红吗?它其实不是爸爸弄坏的,是我弄坏的,我害怕妈妈生气,就把罪名嫁祸给了爸爸,希望妈妈能原谅爸爸,口红坏了还可以再买,爸爸打坏了就没了。”

二人笑完,觉得时候是和向笙谈一下关于“死亡”这个话题了。

那天的阳光很好,透过玻璃斜斜地洒进了病房里,就连平常觉得刺鼻的消毒水味都好像变得好闻了许多。

向北告诉她,死亡是所有人都无法逃避的命题。

面对这个命题,逃避是最无用的方法,害怕是对它的礼貌,从心底的承认和不畏惧,是对自己的成全。

“大多数人都认为死亡的过程必然痛苦,但其实,生命将要终结时,你的身体会把自己变成无意识状态,你的呼吸时而深慢,时而浅快,最后会慢慢停下来。也不会有剧烈的疼痛,你不会感知到生命正在消失,在外人看来你就像睡着了一样。”

向笙望着打在墙上的光束,柯勤和向北的话确实安慰到了她。

但她依然没有理解什么是死亡。

直到23岁那年,她再次因为同样的原因再次入院。

这次,向笙不再是那个会缩在被子里边压着嗓子哭边写遗书的小孩,她很清楚自己的病到了什么地步。

比死亡本身更让人无奈的是——她明明在接受着治疗,却没有办法告诉自己去相信自己的生命可以得以延续。

病情发展到了她这个情况,所有的治疗都像是“表面功夫”。向笙这次是真的舍不得她的头发了。

向北和柯勤知道她想要放弃住院治疗的想法后,向来乐观向上的两个人也愣住了。

柯勤在医院里工作了一辈子,她比任何人都清楚,如果心智受损,靠机器维持的生命对病人本人而言,是一件极其不体面的事。

如果她是向笙,她也会做出和向笙一样的决定。

他们陪着向笙一起办理了退学后,向笙把自己反锁在家里了一整个夏天。

夏末的最后一声蝉鸣消失在了一场突如其来的秋雨中,向笙昏昏醒来,枕边多了一架相机,上面贴着一张便签,那刚劲有力的字迹出自向北。

——“阿笙,做你想做的,我和妈妈一直在。”

秋雨打湿了窗外的梧桐,整座城市的繁华也因这一场雨蒙上了一层阴郁——但雨会停,天光终会冲破阴云,彼时阳光正好,万物可爱。

向笙推开错过了一整个夏天的门,于初秋,开始了自己的成全。

许是因为想开了,出院后,她的病情没有恶化,反而很稳定,癌细胞也没有扩散的趋势。

三年前,她从尼泊尔回到帝都过春节的时候,陆君回找到了她。转过年三月,两人便成立了现在的工作室,起始资金是向北偷偷放到她包里的一张银行卡。

两人都不是什么大款,找助手也只挑便宜好用缺钱又没太有见识的大学生。

渐渐的,两个人变成了现在五个人的“小作坊”。

但或许,人对自己的死期都会有一种特别的感觉,向笙这一年越来越力不从心。

最开始只是容易疲乏,后来是阵发性的头痛,元旦过后,她的视力也开始减退。眼镜对她这种情况的视力下降矫正效果几乎没有,但她还是给自己配了一抽屉的眼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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