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嘉录(33)
沈嘉可以想象,二十多岁的萧翌,是多么的意气风发,锋芒毕露。无论何人站在他的身边,都会黯然失色。
“陛下乃天之骄子,当年听闻康平帝未传位陛下,臣还遗憾了好久。”
萧翌知沈嘉说这些话是为了安慰自己,他无所谓道:“郭韶春有一句话说对了,大哥他处处被我压制。当初我若收敛些,我们兄弟间也不会闹成这样。”
“陛下……”沈嘉摇头道,“这不是陛下的错。”
“郭韶春来寻仇,我还挺佩服他的。”萧翌赞道,“大哥妻妾成群,只有他这个没名没分的,反而来为大哥复仇了。”
沈嘉闻言,心头微微一动。他小心翼翼道:“可惜他是男子。”
“没什么可惜的。”萧翌漫不经心的说道。
沈嘉鼓起勇气,又问道:“陛下如何看待,废帝和郭韶春之间断袖余桃?”
萧翌被问住了,他意味深长的看向沈嘉,看得沈嘉双手微颤,鬓角流汗,却故作镇定。
他仿佛窥探到了沈嘉内心深处的秘密,可就在这时,陈公公在门外传话:“陛下,锦衣卫蒋指挥使求见。”
沈嘉一愣,知道昨日来抓人的正是蒋指挥使。这次求见,恐怕案情已有眉目。
“传。”萧翌高声道。
“陛下会如何处置郭韶春?”沈嘉急切的问道。
萧翌深深看了他一眼,“弑君死罪,罪无可恕。不过朕念在他对废帝的痴心,可留全尸。”
沈嘉知道郭韶春死罪难逃,但他没想到萧翌会宽宏大量,没有凌迟、没有腰斩。
萧翌的态度,令沈嘉精神一振。仿佛是沙漠深处的一汪清泉,给疲惫口渴的旅人一丝希望。
虽然那希望,很有可能是海市蜃楼。即使看得见,摸不着,也足够令人欣喜。
第25章 蝶恋花(五)
蒋骥身穿麒麟服,配金带,从殿外匆匆而来。他见沈嘉也在殿内,目光深沉的看了他一眼,随后毕恭毕敬的向陛下行礼。
“师傅免礼。”萧翌淡淡道,“查出来了?”
师傅?沈嘉愣了,他竟不知锦衣卫指挥使和天子是师徒关系。
知道他们这一层关系的人不多,蒋骥明白,陛下特意挑明,是把沈嘉当作自己人了。
于是蒋骥不再避讳沈嘉,开口直言道:“犯人郭韶春打死不招,臣无能。”
“竟是个硬骨头?”萧翌也露出惊诧之色,他实在很难将郭韶春这类贪图富贵之人,和那些不惧刑罚的勇士联系到一起。
没想到永文帝之死,居然逼出了郭韶春的几分血性。
“状元楼的掌柜招了,说是半月前找的伙计,并不知道他是刺客。”蒋指挥使继续禀报道,“跑堂的口供也对的上,郭韶春确实是半个月前来的状元楼。”
沈嘉听后心惊,难道是有神人能掐会算,算到半个月后皇帝必去状元楼?
“只有半个月,这也太巧了。”萧翌淡淡道,“把掌柜的和跑堂伙计,还有食客,都放了吧。”
“是。”
“至于郭韶春……”皇帝低头把玩着手上的扳指,片刻后抬头道,“朕去诏狱,亲审。长青,随朕一同前往。”
“臣遵旨。”沈嘉领命道。
诏狱也称锦衣狱,由北镇抚司署理,可直接拷掠刑讯,取旨行事。刑部、大理寺、都察院等三法司均无权过问。
然清嘉朝吏治清明,东厂无权,形同虚设。锦衣卫则有蒋骥镇守,暂无刑讯逼供,胡作非为之事。
皇帝亲至北镇抚司,在本朝还是头一遭。蒋骥在前领路,带陛下到审案的大堂。两侧的鱼服校尉手按绣春刀,站得笔挺。
沈嘉是第一次来到诏狱,他不动声色的打量这个令世人闻之变色之处。只见大堂之上灯火通明,一扫之前诏狱阴森恐怖的气氛。看着不像是监狱,而是大户人家的厅堂。
萧翌环顾四周,心知必是师傅提前派人布置安排,不由暗笑着对蒋指挥使道:“带上来吧。”
“带人犯。”蒋骥高声道。
郭韶春早就被提出牢房,片刻便带到陛下面前。他早已不复之前的样貌,身上囚服破破烂烂,沾染上点点血迹。脸上青一块红一块,姣好的面容全毁在锦衣卫手里了。
看着瘫倒在地,伤痕累累的郭韶春,沈嘉竟有几分唏嘘。锦衣卫的手段,果然名不虚传。
“萧微明!”郭韶春没想到萧翌居然来诏狱了,他恨恨道,“给我个痛快。”
“大胆,竟敢直呼陛下名讳。”蒋指挥使骂道。
萧翌摆手,又看向郭韶春,“你想死?为了他,值得吗?”
郭韶春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儿,突然尖声叫道:“不用你管。”
看到郭韶春的反应,皇帝试探道:“你倒是痴心一片,他对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