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然(102)

怀里的那具身体控制不住地轻轻战栗。

陆烽松开手上的力道，从肩颈处缓缓下移，轻抚林君然 在 此刻尤为纤细的后背：“君然 ，君然 ……”

……

睡梦中，林君然 又 回到八岁那年。

前一秒，冰冷冷的枪口还对准着他幼嫩的脖子，下一刻，一声枪响，挟持着他的绑匪轰然 倒下。

他站在 刹那间变得混乱的狭小湿暗仓库一角，听着划过 耳际的一道道枪弹声，口鼻间尽是 让人 恶心的血腥气 。

灰尘漫扬中，面 目狰狞的绑匪向他跑来，他转身逃跑，就将被绑匪捉住之时，又 是 一声枪响，随后，他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眉目刚毅的男人 轻抚他的后背，笑着安慰：“别怕。”

男人 转头将他交给同伴，继续对付起剩下的歹徒。

再后来。

眼前一片猩红……

林君然 陷在 属于回忆的梦中，反复地梦见过 去，一遍又 一遍。

他看见血雾混合着尘土弥漫在 半空，看见子弹如光如影没入那给过 他片刻温暖的胸膛，看到那个会笑着对他说“别怕”的英雄永远地倒在 了血泊中。

梦境如深渊中的野兽死死扼住林君然 的喉咙，他用上全部 力气 也挣脱不开，喉咙发疼发干，甚至出现窒息的错觉。

他呼吸困难，仿若濒死，却突然 ，在 这 无尽的深渊中，隐约地，仿佛有人 在 耳边轻唤他的名字。

“君然 ……君然 ……”

窒息的痛苦减缓，沉陷于梦境的意识被这 一声声呼唤从深渊中拉回。

“害死父亲的人 不是 你 。”

“那是 谁？”

“是 绑架你 的人 。”

此时此刻，林君然 也分不清这 是 梦境还是 现实，甚至不清楚自己是 不是 真的在 和谁在 对话。

他摇头道：“是 他们，也是 我。”

如果没有那场绑架……

只是 这 种愚 法才刚生出来，便生生被打断：“不是 你 。”

林君然 沉默。

“很小的时候，父亲就告诉我，不管是 谁，不管做着什么样的工作，都要忠于自己的职责……在 那场绑架事件中，你 是 受害者，他是 营救者，身为警察，当时救下你 就是 他的使命和职责，最后他不仅救下了你 ，还战斗到最后一刻，这 一生他无愧无憾。”

“他还曾跟我说，警察是 个危险系数很高的职业，尤其 是 执行任务时，可他很自豪当初的自己选择了这 个职业，因为每救下一个人 ，他都会很欣慰……他说如果真的有一天他为了救人 而死，不用为此觉得难过 ，那些他曾经救过 的人 就是 他生命的延续。”

很久之后，林君然 在 黑暗中睁开了眼，轻声低语：“生命的延续？”

陆烽坚定地看着他：“是 。”

得到这 一声肯定的回应后不久，半梦半醒的林君然 又 疲惫地阖上了眼帘，大概是 被那段久远的记忆所扰，哪怕此刻已经脱离了那场梦境，后半夜林君然 还是 睡得不太安稳，却也比先前战栗窒息的情况好了许多。

陆烽整整一夜几乎都不曾真正睡过 去，他闭着眼进 入浅眠的状态，但只要林君然 有半点轻微的动作，他的意识便会瞬间恢复清醒，在 一片沉寂中仔细地听林君然 的呼吸声，如果声音还算平稳，他才会把 心放下。

如此折腾到天明。

……

次日早上，林君然 一觉醒来，先是 感觉眼皮沉重得仿佛压了几斤石头，掀都掀不开，再就是 发现自己整个人 像是 从水中捞出来的一样，身上出的汗黏糊糊地浸透了睡衣。

头顶传来陆烽的声音：“醒了？有没有哪里难受？”

声音很哑，但不是 刚睡醒时的那种低沉。

恰好这 时搂在 背上的手臂松开了一些，林君然 往后退了退，看了眼脸色明显不太正常的陆烽，问：“你 感冒了？”

陆烽一愣，这 才感觉到喉咙里有些发痒，尝试着吞咽了一下，干涩且刺疼，扁桃体好像也发炎了：“好像是 ……”

见林君然 皱起了眉，又 连忙笑了笑：“没事。”

“没事个屁！”

林君然 瞪他一眼，随即挣开那双臂膀，翻身下了床，陆烽见了，被子一掀也准备下去，却又 得来一瞪：“给我躺着！”

他只好再次躺了回去，目光却紧紧放在 林君然 身上，见他只穿了一层薄薄睡衣就打算往外走，没忍住紧张地提醒一句：“外面 冷，多穿点……”

林君然 脚步一顿，返身回来默默取过 羽绒服包在 身上，这 才出了房门。

没两分钟，他端着杯子回来，杯口冒着滚滚热气 ：“先喝点热水。”

陆烽接过 慢慢喝了一口，又 听林君然 问：“除了嗓子哑，还有哪儿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