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姨的儿子早夭,后来她来到席家,一待就是近三十年,哪怕嘴上没说,行动上也早就把席与风当作亲骨肉关心疼爱。
也因此最见不得他孤身一人,这回在电话里,还是问:“那小江呢,有没有回来陪你过年?”
席与风沉默不言,方姨便叹了口气,说:“多好的孩子,走前给家里添了好些常用药,还发消息让我保重身体……年轻人闹别扭是常有的事,坐下来好好把话说清楚,再哄一哄,不就好啦?”
江若把东西搬走的第二天,方姨上门来送食物顺便打扫屋子,打开衣柜看到空了一半,吓得忙给席与风打电话,以为家里遭了贼。
席与风疲于解释,只说江若搬走不住这儿了,方姨回头一琢磨,就以为两人吵架了,这些天没少支招给席与风,让他把人哄回来。
为免以后麻烦,这次席与风直接在电话里说:“他走了,哄不回来。”
说这句话时,席与风无由地感觉到手心有一股湿意,好像那天落在他掌心的泪,深嵌在掌纹里,又淌了出来。
大约从他不留余地的语气中察觉到什么,方姨到底没再多说,让席与风趁年节好好休息,就挂断电话。
又在餐桌前坐了一会儿,席与风往客厅走去,在落地灯旁的沙发上坐了下来。
过去很多个夜晚,江若就是坐在这里,身边亮一盏灯。
而他已经不记得是出于什么心理,从来没有告诉过江若,他已经习惯置身黑暗,不需要任何人给予等待。
可是习惯这个东西,会变,会在不知不觉中面目全非。
挂钟规律的嘀嗒声莫名令人烦躁,胃里翻腾的不适也蔓延至全身。
浑然未觉似的,席与风站起来,点一支烟,虚咬在唇边,而后抬脚,有目的地又走向舞室。
在门口停下脚步。
此刻无风,窗帘停止摆动,地上参差的影子却仍有种形同鬼魅的寂寥感。
席与风双手抄兜,面沉如水。
他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任由那要将他吞没的烟雾肆意弥漫。
也是此刻,开始回顾过往,细究刚才。
——他走了,哄不回来。
并非敷衍。他走了是真的,哄不回来也是真。
应该将“哄”字去掉,不是不愿意哄,而是哄也不会回来。
他走了。
他没有说再见。
他不会再回来。
第四十三章 世界这么小
年初一正午,席家家宴。
因着很快就要结为亲家,孟家也来了人。
座次有讲究,长辈坐一边,小辈坐一边。刚入席,孟岚就朝席与风看了好几眼,到底没忍住,压低声音问:“你怎么了,脸色这么差?”
席与风似在走神,闻言一怔,说:“没事。”
只不过昨晚从酒桌上下来,又吃了没热透的食物,闹了一宿胃疼。
孟岚又瞧了一会儿,见他嘴唇白得吓人,本就沉肃寡言的一个人,眼下更是一点精气神都没有,扭头便喊服务生。
服务生来到跟前,孟岚指挥道:“把这酒撤了,给他换一杯温水。”
席与风淡声说:“不用。”
孟岚不由分说拿起他面前的酒杯递给服务生,交代道:“要50摄氏度正好能喝的温水,别太烫也别太凉。”
服务生应下,转身离开包厢。
本就是一个小插曲,却被有心人看在眼里,借题发挥。
“我瞧着两个孩子感情不错啊。”萧茵皮笑肉不笑地说,“何苦弄那些划清界限的婚前协议,多伤感情。”
毕竟是家宴,没有女主人不合适,因而萧茵得以坐在席成礼的旁边。只是她前段时间受了刺激,亲生儿子因绑架罪入狱还没放出来,整个人都显得极其憔悴,说话也阴恻恻的。
协议婚姻的事在座众人都心知肚明,只是该走的过场还是要走,和睦客气总好过假意逢迎,因而被当面戳破那层虚伪的皮,几位长辈的脸立马拉了下来。
席成礼忙打圆场:“现在哪有结婚不签婚前协议的?人家宝贝女儿嫁到我们席家,合该给个保障。”
此话一出,孟父和孟母的脸色稍霁。
萧茵却还是笑:“保障?真想给人家保障,不如问问你的好儿子,究竟喜不喜欢女人——”
没等她说完,席成礼招手唤助手过来:“夫人今天不舒服,扶她回去休息。”
萧茵几乎是被强行拖走的。
走之前还指着席与风骂骂咧咧,“喜欢男人的变态”“没妈的小畜生”之类,听得席成礼火冒三丈,问她是不是拐着弯骂自己老畜生。
场面一时难看极了,幸而在场的人不多,孟家父母又是心平气和的,席成礼回过头来把话题扯到来年的合作上,就算糊弄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