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沦陷(73)

作者: 甲骨 阅读记录

“他从傍晚开始断断续续呕吐,现在又发烧,看起来很难受。”

“难受是正常的,我说过治疗过程很痛苦。”

迟清行顿了顿,“有没有缓解的方法?”

林安云“嘿”了一声,被弄醒的愤怒消减几分,嘲讽的兴致涌了起来,“心疼了?”

迟清行忍无可忍:“你很闲?”

“到底是谁闲?”林安云立刻噎回去,“我他妈睡得好好的,非打电话把我吵醒,你知不知道我是有工作时间的?”

“谢存他……”

“他想彻底戒断,就不得不承受这些痛苦。”

迟清行在那头一静。

林安云从折叠床起身,趿拉拖鞋走到窗边,落下伤疤的脸上浮现一丝若有所思之色,“如果非要说,有什么可以帮助他的话,那么只有一条,有人愿意始终陪在他身边。”

“——所以,”他话头一转,带着几分讥诮,“你能做到?”

迟清行一时没接话,交谈陷入短暂的中断,只剩电磁信号发出微弱的干扰。

“你如果做不到,最好现在就离开他,半吊子的施舍对他有害无益。”

林安云一边说着,一边抬起肩膀把手机夹在耳边,点了一支烟叼在嘴里,深深地吸入一口。

他正吞吐着烟雾,手机那头突然响起迟清行清冷的声音:“我会一直陪他到治疗结束。”

林安云在缭绕的烟雾里平静地笑了笑:“大少爷,你从来没有照顾过人吧,这可不是捡回一只受伤的小猫小狗那么简单……”

“别废话,”迟清行打断,“我问你,他在S市的治疗需要持续多久?之后我能把他回M市吗?”

大半夜的,林安云只想早点结束通话,也懒得再跟他兜圈子,“他在这边的治疗周期至少需要两个月,等不再发作后,他可以去其他城市,但服药必须坚持更久。”

迟清行语气明显一沉:“两个月?”

“两个月很久吗?”林安云哂笑,“刚才谁说要一直陪到治疗结束的?”

迟清行没理会林安云的嘲讽,追问道:“整整两个月他都会像现在一样难受?”

听见这个问题,林安云倒是愣了一下,缓缓说:“不会,熬过最难的阶段,慢慢会好转。”

迟清行得到答复,没再多说,“嗯”了一句便挂断电话。

离天亮还有好几个钟头,林安云却已经了无睡意。他一低头,把烟蒂在窗台摁灭,又从烟盒里掏出一根烟,沉默地倚窗抽着。

浅淡的月光沿窗户微照出房间里的景象——学术资料堆得铺天盖地、拥挤不堪,正是昨天迟清行和谢存造访过的办公室。

他几乎不回家,每晚都像这样拉开一张折叠床,凑合潦草地睡在办公室里。

林安云一根接一根地抽着烟,直到一整包烟被肺部消耗殆尽。

他把烟盒揉皱了丢进垃圾桶,仰头眺望悬挂一轮孤月的夜空,喃喃自语:“安月,如果我当时能一直陪着你,你会选择活下来吗?”

结束与林安云的通话后,迟清行收起手机,在阳台上伫立片刻,才转身回房。

他穿过客厅,推门走进了谢存的卧室。

谢存蜷躺在床上,黑发凌乱洒落,嘴唇难受地紧抿,巴掌大的一张脸蛋煞白如纸。

迟清行在床沿坐下来,手搁在被子上,感受到对方单薄身躯躲在被子里面瑟瑟发抖。他的额头很烫,正发着烧,身体却畏冷地不住哆嗦,即使捂着厚实的被子,也无法让他稍微暖和一点。

迟清行的眼神深了深。

放到两周之前,他绝对不会想到,自己跟谢存的关系会演变成现在的地步。

他去堪支找谢存,只是因为放不下最后一次见谢存时,谢存那副哭得狼狈不堪、可怜兮兮的模样,可后来一件事接着一件事,如不可抗力般发生了……

林安云说,照顾一个人可不是捡回一只受伤的小猫小狗那么简单。

迟清行看着谢存苍白虚弱的面庞,不自觉地扯动了一下嘴角。

如果谢存是只小猫小狗倒好了。

他可比受伤的小猫小狗,实在麻烦太多、太多倍了。

谢存寡淡、沉闷、缺少趣味,还不懂得对自己坦白。他确实不喜欢聒噪闹腾的人,但像谢存这样内敛到极致的性子,他也常常感到窝火。

但如果谢存哪里都是缺点,哪里都惹自己厌烦,自己又怎么会一而再、再而三地放不下他?

注视着床上眉目清俊的男人,不知为何,迟清行闪过一段很久以前的记忆。

他知道谢存,要比谢存以为的早得多。

有一次,他跟同学去打篮球,经过操场时,注意到一个有些眼熟的少年,坐在铁丝网旁的台阶上,一个人安静地垂眸读书。他很少留意其他同学在做什么,但对方的气质太沉静了,与周遭的喧嚣格格不入,如处在被隔绝的世界两极。他不由停下脚步,朝对方多看了几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