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窃璧(3)

作者: 照破山河 阅读记录

夏公公看着元簪笔,像是今天第一次见到他。

夏公公想:这是个疯子。

这个疯子为了个废人已经得罪了皇帝一次,还要得罪第二次。

元簪笔又开口了,夏公公以为他后悔,元将军却道:“我刚刚和乔郁说话,他好像不怎么认识我了。”

夏公公听见自己干巴巴地说:“受了这样的酷刑,哪有几个不疯的呢。”

他都忘了元簪笔是如何向他告别的,他反应过来时元簪笔抱着乔郁已走了老远。

路上已听不见丝竹声了,风里隐隐约约送来元簪笔的声音,元簪笔说:“我叫元簪笔,长你半岁,你可叫我一声兄长。”

元簪笔轻轻道:“乔郁。”

……

“乔郁?”

乔郁回神,歉然笑道:“殿下。”

三皇子语气中有几分玩笑似的抱怨,“方才我无论如何唤乔相,乔相都不理会,乔相是在想哪家的佳人,如此魂不守舍?”

乔郁正色道:“元家的。”

三皇子一愣,没想到乔郁的回答,他一本正经道:“元家累世公卿,家风雅正,养出来的女儿定然钟灵毓秀。”

乔郁道:“臣并非在想元家的女儿,而是在想元家的儿郎。”

三皇子刚送进嘴里的茶险些没咽下去。

乔郁看他欲咽不咽,欲咳不咳的模样,摊手道:“是殿下一直在和我说陛下将要召元簪笔回京,来者不善,许是个大麻烦。”

三皇子咽下茶水道:“不知乔相想如何?”

茶杯中倒映着乔郁的脸。

他答非所问,“元簪笔,元璧,君子如玉。”

“殿下可知和氏璧?”他道。

三皇子失笑道:“乔相这是拿我当孩子哄了。”

乔郁道:“臣时常在想,臣若是卞和,宁愿将美玉砸碎也不愿意一而再再而三地献给君王。”他碰了碰茶杯,茶水已冷了,乔郁便伸手,将茶水尽数泼了出去,一同飞出去的还有他手中的玉杯。

玉杯落水,水面晃起一圈涟漪,很快就消失不见。

“玉碎固然可惜,但可以少很多麻烦。”

三皇子佯作无意道:“我听闻,乔相与元簪笔十分亲密,当年在静室,还是元将军向陛下求情,救出乔相。亲手毁玉,”他觑着乔郁的表情,“乔相不会觉得不忍?”

乔郁扬眉,要笑不笑地说:“所以臣在想,动手时要不要闭眼。”

第2章

林中有鸟鸣,越发显得山路幽静。

沈鸣玉手中的笔几次抬了又放,放了复抬,饱满的墨滴在纸上,打湿了他本该呈上去的文书。

山路颠簸,旅途艰辛,路上除了一不通文墨的车夫再无其他伴侣,沈鸣玉端坐在车上,此刻正直酷暑,热汗顺着他脊背淌下,触碰到蚊虫叮咬的伤口,又疼又痒,难捱的很。

沈鸣玉神色不变,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桌上一沓厚厚的纸。

比起兖州的炎炎酷暑,黄沙滚滚,宁州的暑热简直可谓人间仙境,更何况,他现在根本无心外物,车外无论是三伏天还是数九寒冬都与他没什么关系,他正欲向皇帝上书,却纠结于究竟如实禀报,还是隐瞒二三。

他手下的,正是兖州守元簪笔的多年以来为臣不臣,多次僭越的证据。

沈鸣玉尚不知皇帝的态度,若是皇帝重重拿起,轻轻放下,元璧定然要找到是谁主理此事,就算元璧一言不发,难保皇帝不会将他作为安抚臣子安抚元家的礼物送出去,但若隐瞒——整件事都是他查的,难道元簪笔会感谢他手下留情不成?

他心中惶恐不安又极为兴奋,仿佛加官进爵就在眼前,仿佛人头落地也就在眼前,好在这时候马车还停在路旁,没有山路颠簸让他更加烦躁。

沈鸣玉拿起笔深吸一口气,落笔,外面极静,他做好打算,文章一气呵成。

他又取了一张纸,正写到世族窃国,车外的马却长嘶一声。

沈鸣玉下笔一顿,这才想起老徐去解手已去了半个时辰。

沈鸣玉微微皱眉,掀开车帘,但见竹林青绿,远近不见一人。

他这次奉密诏出中州,连身份都不得为人所知,遑论护卫侍从,加之所查之人特殊,他每一步都有性命之忧,因此对车夫这样拖延时间的行为颇为不满。

他道:“老徐?”

无人应答。

沈鸣玉看了看手下的纸,眉头皱得更深,高声道:“老徐?”

放在平常,老徐早就忙不迭地跑过来,一边跑一边应,今日不知道怎么一声不吭,难道宁州这地方还能有老虎不成?

沈鸣玉几乎给自己逗笑了,推开纸笔,故意板起脸掀开车帘跳下了车。

他刚绕着车走了一圈,脸上故作威严的神情顷刻瓦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