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窃璧(238)

作者: 照破山河 阅读记录

“刘曜与乔郁亲厚是事实,”顾渊渟道:“你一心想要乔郁做皇帝,他心中所想你可清楚?若是他当真效忠刘曜,你欲如何?”

元簪笔平静道:“不如何。”

顾渊渟眯了眯眼,不想错过元簪笔脸上每一个表情。

可他就是这样平然,恬静。

从一个男人身上看出这点是很奇怪的事情,从元簪笔这般身份地位的人看出这点更是奇怪,他本该野心勃勃,可哪怕策划万千,顾渊渟也只能从他身上感觉出静逸来。

顾渊渟忽地笑了,道:“元大人,有些道貌岸然了。”

元簪笔低下头看书。

顾渊渟从前觉得元簪笔像是一汪水,无论什么投掷其中,也不过二三分涟漪便销声匿迹,然而事实自然不是如此,他若当真寡欲,早就依照元簪缨的嘱托找个清闲之地悠游林下去了,何必搅在朝局中。

更类冰封大湖。

面上纵无波澜,实则下方暗流游动谁得而知?

顾渊渟笃定道:“你会杀了他,不对,无论乔郁怎么选,选什么,你都要杀了刘曜。”

元簪笔神情不变,手指小心翼翼地划过竹简。

车帘悬挂一半,摇摇欲落,阳光时不时地落在元簪笔的脸上,他垂眸读书,好像外界任何事情都与他无关,确实是个芳兰竟体,与世无争的世家公子模样。

顾渊渟啧啧感叹,“伪君子当如是啊。”

……

刘曜有点喝多了。

自太子谋反后,他在京中一日无不战战兢兢,行事小心谨慎,生怕太子想起往日旧怨,未得乔郁骨血祭旗,先寻由头要了他的命。

毕竟他连皇帝都能不顾,岂能顾念他这个同父异母,本就没什么情意的弟弟?

幸而太子目的明确,并没有对他有诸多为难。

自太子离开后,刘曜忧心行宫事宜——自然不是忧心皇帝,而是忧心皇帝若是出事了自己该怎么办,又要安抚尚在京中的朋党,终日惶恐且不得不做出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莫说纵情声色麻痹己身,连借酒消愁都不敢。

寒潭来后他意踌躇,最终还是来了行宫,在路上早把诸多结果想了个遍,无一日好眠,到了行宫,得知太子兵败,皇帝命他理事,方如释重负,见到乔郁,可谓志得意满,心中岂是狂喜?故而多喝了两杯,此刻半醉。

乔郁无趣地坐在下首,手持镶明珠的象牙筷扒拉着盘中的菜。

他以为刘曜见他,就算不说日后宏图伟业,也得叙一叙眼前之事,谁知他一味畅谈己之得意,下面舞女歌姬换了一批又一批,尽是青春年少的绮艳美人。

皇帝尚在病中,刘曜竟这般旁若无人,皇帝知道了,该是何等震怒。

乔郁想。

所以必须要皇帝知道。

刘曜原本想让乔郁坐他身边,乔郁以君臣有别礼不可废断然拒绝,居功而不自傲,更得刘曜心意。

酒醉上脸,刘曜从耳至颈皆红,仍不忘向乔郁举杯,舌头已不很听使唤,笑道:“本殿再敬乔相一杯。”他欲起身,顿觉天旋地转,还未站稳,又跌坐回位置上,“本殿失态,令乔相见笑。”他下颌一点,“去,敬乔相。”

乔郁身边的美人立刻会意,盈盈一拜,纤纤素手持酒杯,姿态恭敬,酒杯却送到了乔郁唇边。

乔郁挑眉,以手背将酒杯轻轻一推,道:“臣已醉了。”眸光仍是清明,哪有半点醉意?

他推拒的非是舞女奉上,而是刘曜所敬。

美人一愣,不等刘昭开口,立时跪下。

殿中一时寂静。

刘曜睁着一双醉眼,看向乔郁。

他容貌可称艳绝,姿态傲倨,明明不过一仰仗他父皇恩宠所活的罪臣之子,却傲慢得仿佛不为权势所摧折,或许真是喝醉了,在刘曜眼中,乔郁挑眉时很有长眉连娟,微睇绵藐的风姿,更添十分颜色,衬得满殿芳华黯然。

他怔忪片刻,道:“既然乔相不想喝,便不要喝了。”

泪水已从那敬酒美人的面上落了下来。

刘曜摆摆手,“起来吧。”他仍笑着道:“乔相殊无变化,仍视女色如无物,难道竟真如外面所传,乔相非喜女子,而好男色吗?”

乔郁撂下筷子,笑着回道:“此臣之家事。”

刘曜不依不饶,“乔相乃是国之股肱之臣,家事便是国事。”

乔郁笑而不语,举起酒杯,将杯中残酒饮尽。

他喝的也不少,但脸色仍浅淡,白玉似的,没什么血色。

刘曜看他喝尽酒,才道:“乔相与元簪笔一事,本殿亦有耳闻。”

乔郁心说:若有人改弦更张,定然不是我之过也。

上至君主皇子,下至朝中百官,没有一个人做正事,整日惦念着别人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