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窃璧(201)

作者: 照破山河 阅读记录

乔郁的神情不加掩饰,从他黑得浓稠的眼睛中元簪笔甚至看见了真诚。

元簪笔难以想象且难以理解乔郁的所作所为,除了血浓于水他想不到其他乔郁还能忠于皇帝的理由,他……

元簪笔一顿。

血浓于水?

铃铛在他手中发出一声脆响。

乔郁道:“怎么了?”

元簪笔听见自己平静地回答乔郁,“乔相对陛下忠心昭昭,令我汗颜。”

他凭什么以为乔郁不知道自己的身份?以乔郁之傲,怎么可能心甘情愿地在皇帝身边,如他所说,只要做一把刀,一条狗?之后等待着新帝上位,飞鸟尽良弓藏?

他说话时心平气和,没有半点阴阳怪气的意味,落到乔郁耳中却怎么都不称心如意,他挑眉,似笑非笑地说了句:“不如元大人。”

既已至此,二人皆无话可说。

元大人寻了个再平常不过的由头回去了,乔郁欣然应允,目送元大人出门不说,还叫人陪元簪笔出去,礼节难得周道。

待元簪笔的身影消失在乔郁视线,乔郁脸上的笑顷刻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三指拈起茶壶,往桌外移动,距离地面二尺有余,手指轻轻一松,如同扔下一支花那样,随手落下了茶壶。

这茶壶与茶罐本是皇帝一起赐下的,用料材质颜色类同,薄透好看,自然也脆弱非常。

啪地落地,裂瓷之声比铃铛更清越,更好听。

不明所以的下人被吓了一跳,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过来收拾,与面无表情立在乔郁身侧的寒潭一对视,便低下头去,躬身离开小院,忙别的事去了。

乔郁道:“寒潭,元簪笔瞒我呢。”他说这话时语调上扬,犹带三分不同与中州官话的婉转柔软,声音却寒意森森,听得叫人打颤。

寒潭当然不回答。

他很清楚,乔郁说这句话,并不是要他回答。

乔相拿起玉勺,在桌上尚未被他一起砸了的茶杯上轻轻一敲,茶水波纹荡漾,花了其中乔郁一张阴沉却艳绝的美人面孔,“你说,”宫中乐官拿起铜击敲奏编钟不比乔郁的动作更肃穆,“元簪笔是在骗我,还是在试我?”

乔郁的目光落在寒潭身上,寒潭只好道:“属下不知。”

“或许二者都有,”乔郁若有所思,“只是本相十分不解,元簪笔为何要这样做,他总不会是闲来无事,想同本相吵一架。是他自己要试探本相呢,还是,”他喃喃自语,手下不自觉地用力,竟将那娇贵精细的小物件敲碎了,他无趣地撇下勺子,“受皇帝之命来试探本相呢。”

寒潭屏息不言。

乔郁敛了满眼怒气,道:“早知今日,我当初该找个话多活泼些的近卫,也不至于而今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茶杯底沉着小半截玉勺,在水中虽然扭曲了,但扔盖不过其流转的光华,“你说本相现在同娘家无人,受尽婆家欺负又无人可诉的新妇有什么区别,一般地可怜,一般地哀怨。”

他低头,将杯中残茶喝了大半。

他茶叶放得多了些,较平日里苦得多,但胜在回甘,唇齿尽是茶香。

“再去查查那位李女官生平,”乔郁放下茶杯,面上笑意似有还无,“她见本相,如见故人。”

寒潭领命告退。

阿璧粉嫩的舌头舔了舔乔郁的手指尖,倒刺刮得人皮肤麻痒,仰着头,圆溜溜地大眼睛望着乔郁。

乔郁顺势把手指压在它小小的鼻子上面,语气幽幽地叫了一声,“阿璧。”

阿璧娇软地回应。

“他要是像你这么听话就好了。”乔郁垂首,干脆把半张脸埋到阿璧软长的白毛中,含混不清地道:“阿璧。”

阿璧不厌其烦地回应。

乔郁好像觉得很好玩,接连不断地叫了好几声阿璧。

阿璧扭头,漂亮的大眼睛中流露出了点复杂的情绪。

乔郁觉得这眼神很熟悉,大概是,诸多朝臣小心翼翼劝他找个大夫看看脑子的眼神。

他变本加厉,手还不忘去掀阿璧毛茸茸的耳朵,这手欠得比稚子都不如的当朝丞相、百官之首,不忘同自己养的小猫解释,“没叫你,阿璧。”

或许因为今日的不欢而散,之后数日,两人若非皇帝一同召见,竟也没有再私下会面。

乔郁将无用文书尽数掷到火盆中烧了,正要叫人搬走火盆,上床睡觉,外面忽而亮起灯光,脚步声与车马声混作一团,却无一嘈杂人语,为首者站在门口道;“乔相,陛下急召乔相入宫。”

火星翻涌,红色照得乔郁一贯苍白的脸上也有了几分暖融融的血色。

“本相知道了。”他欲离开,忽见桌上还有几张折了三叠的纸,拿过来打开才发现是自己无事画的人像,他画技中上,但在朝中被同僚奉为大家,墨宝千金难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