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窃璧(149)

作者: 照破山河 阅读记录

元簪笔垂眸,长长的睫毛颤呀颤,薄薄的刀刃似的,刮过乔郁的心。

乔郁一眼不眨地盯着他,生怕错过一个动作。

但这次他没有眨眼。

他只是说:“原来是乔相一手筹划,我还在苦思冥想是谁有这样的手笔,既然是乔相,那就都不奇怪了。”

乔郁笑得阴森,咬着牙道:“元簪笔,你再拿糊弄旁人那套说辞对本相来试试。”

元簪笔太会装傻了,连这种时候他都在装傻。

乔郁想,这个人口中到底有没有一句实话?

元簪笔抬眼,说;“我确实字字出于真心。”那一瞬间,乔郁似乎看见了元簪笔眼中一闪而逝的光,冷得人浑身发颤。

乔郁空下的手骤然收紧,他面上仍是漂亮明净的笑容,“你这是认了?”

“人赃并获,乔相似乎也没有给我不认的余地。”元簪笔沉默片刻道。

他原本想,能多骗一刻便是一刻,但显然乔郁不是傻子,相反他聪明的要命,也冷静的要命,纵然这样亲密,乔郁也没有因此不怀疑他。

乔郁常常弹琴,受伤之后浑身上下没有几个能动弹的地方,就坐在床边弹琴,长发披散着,比女孩还像个女孩。

因此他有几根手指蓄着略长的指甲,方才一下,指甲几乎要嵌入受伤的皮肉,疼得他面颊一百。

元簪笔轻轻地拉住他的手,以一种很巧妙轻柔又无法抵抗的力气一根一根地掰开了乔郁的手指,他半跪在床边,神色专注地解开了被血染红的纱布。

“你就没什么想和本相说的吗?”乔郁冷声问。

元簪笔将纱布拿下来,说:“我叫人给你换个新的。”

他正要起身,乔郁却一把抓住了他的手。

他用的力气太大,伤口瞬间崩裂开来。

血液顺着元簪笔的手腕流淌,一时之间竟看不出谁受伤了。

元簪笔一愣,立刻跪回了原来的位置,不欲再刺激他,“伤口裂开了,”他问乔郁,“你不疼吗?”

乔郁死死地抓着他的手腕,手指骨节凸起,未被血液染上的皮肤白中带青。

乔郁重复了一遍:“你就没什么想和本相说的吗?”

乔郁面上并不见怒色,即便握住元簪笔的手青筋已经根根隆起,还在微微颤抖,他却还笑得那么好看,没有半点失态。

好像一张割裂的美人画,上半截人面工笔用色无不精致,下半截却是森森骨架,宛如地狱恶鬼。

元簪笔知道,若是他不说,乔郁大概会一直撑下去。

于是他轻轻地叹了口气,说:“我在想,若是能骗得再高明点,你今日也不至于受伤了。”

这话说得多情又无情。

乔郁张了张嘴,却没发出声音。

这时候他才终于明白了为何他从小视元簪笔为友,眼中唯能见元簪笔一人。

他们的脾气秉性实在太像了,细枝末节不提,仅无论如何珍爱,若是与自己想做之事相违背,骗是最温和无害的手段。

哪怕他们真的心意相通,哪怕二人当真成婚,也绝不会有一人心慈手软。

可元簪笔岂止骗他?

乔郁几个月以来的怀疑终于连成了一线。

元簪笔趁他不注意,手腕一转,绕开了他的手。

他起身。

回来时乔郁仍保持着那个姿势没变,原本不深的伤口经过几次折腾,手心已是血肉模糊。

元簪笔用拿过来的缎帕裹住了乔郁的手。

乔郁冷眼看他动作,开口道:“五个月前,关于定品一事,我确实有异借此事令皇帝相信我对他忠心耿耿,不惜切断后路,我确实与皇帝演了一出戏,但顾轻舟从不在我的计划之内,他是一个变数,却让这个计划事半功倍,也令朝中世族对我愈发恨之入骨,顾轻舟尸骨是假,他显然没死,我遍查朝中,”有点疼,乔郁的手往回一缩,元簪笔擦血的动作更加轻柔,烛光下,元簪笔的容颜看上次清澈而温柔,难道化开了身上带着霜雪的寒,他不知道从前自己有多么想看这个画面,今日看见了才觉得何为讽刺,“却找不到一个既有必要这样做,又能这样做的人。那时,本相就知道,本相是一把被借来杀人的刀。”

“除却本相亲自查的,青州方氏一案的有好些证据几乎摆到了本相眼前,似乎是有人刻意让本相看见。本相上奏,用尽了心思手段,方氏倾覆如山倒。之后方鹤池直言陈秋台谋反,本相确实用了一些小小的手段,不过当时方鹤池的反应,与其说是不得不从,更像是迫不及待。为何方鹤池如此配合?难道陈秋台当真谋反,他对皇帝还有一点忠心?别人会不会谋反本相不知道,但陈秋台谋反?陈秋台于公已经封侯拜相,于私是皇后兄长太子亲舅,少年曾做皇帝伴读,蒙恩深厚,这样的人,为什么要谋反?太子对他千依百顺言听计从,之后太子登基,他只会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没到生死存亡之时,他缘何谋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