泽徒用尽了全力,支撑着自己坐到旁边的干草堆上,整了整自己的头发,擦净了脸上的血迹,又把自己被毁掉的衣服捡起来叠好,才开始讲。
“你知道吗,我与子卿相识并不是在两年前的琼酿宴上,而是在五年前,那时我还在烟雨楼...”
三年前,烟雨楼。
“泽徒啊,今儿来了几位贵客,说是要听曲,咱这楼里数你弹琴弹得好,你去,去了说不定还能得个赏钱。”老鸨一脸谄媚的看着泽徒。
泽徒皱了皱眉,说道:“我是男子,怎能做这种事”
老鸨一听这话不高兴了:“让你去谈个曲子怎么了?每天吃我的睡我的,你说,你花的银子,哪一两不是我们这些苦命的女子辛辛苦苦挣来的,现在让你去谈个曲,倒跟我论起男女了。你娘当年还不是被那薄情的男子辜负,若不是我收留她,你娘俩能有一口吃的?”
泽徒再听不下去,抱起他母亲的古木琴便站起身,说道:“我去便是了。”
老鸨立刻喜笑颜开:“这才对嘛。”
泽徒走上楼,站在门口,深呼了口气,他对所有来烟雨楼的男人都十分的厌恶,明明家中有妻儿,却还贪恋一晌欢愉。
他说道:“是您点的曲吗?”
一个温和舒朗的声音传来:“进来吧。”
泽徒愣了愣,这人的声音听起来,并不像个浪荡之人。
他低着头走到屏风后,刚准备弹琴就听那人又说道:“怎么是个男子?”
泽徒以为这人生气了,连忙说道:“实在抱歉,弹曲的姐姐今日身子难受来不了,还望阁下恕罪。”
只听那人轻笑一声:“倒也无妨,你且上前来,我有话问你。”
泽徒心提了起来,本想推辞,但却有些好奇说话这般好听的人长得什么模样,于是走上前行了个礼。
他后来想过,如果当时自己没有走出去,是不是这一生就不会那样难过。
“抬起头来。”
泽徒缓缓抬起头,床榻酒桌旁坐了三名男子,可入了他眼的,只有眉目含情的苏子卿。就这一眼,他就知道,这辈子算是搭进去了。
苏子卿合上扇子,笑道:“果然是个美人,你叫什么名字。”
听见他说话,泽徒才反应过来,他磕磕巴巴的说道:“我...我叫泽徒。”
苏子卿旁边一男子打趣道:“子卿兄,这美人怕是看上了你。”
泽徒听红了脸,急忙说道:“阁下莫要乱说。”
那男子见他反应哈哈大笑:“没想到这种地方还能见到如此纯真之人。”
泽徒羞红了脸,偷偷的看苏子卿。
苏子卿勾了勾嘴角,说道:“你会弹什么曲子?”
泽徒答道:“楼里的姐姐们弹得曲子我都学过。”
苏子卿叹了声,泽徒正奇怪他为何叹气时,苏子卿起了身,站在他面前,说道:“美人自然要配好曲,来,我教你一曲。”
后面的两个男子笑道:“我们倒是沾了光,能听苏兄弹上一曲。”
又对泽徒说:“美人你可得好好学,以后我们听不到苏兄弹曲,便来找你。”
苏子卿看见他的琴,问道:“这是你的琴?”
泽徒说道:“这是我母亲的琴,我今日拿来一用。”
苏子卿拨了拨琴弦,赞道:“是把好琴,只是琴声未免凄苦了些。”
说罢他便执起泽徒的手,一点点地教他弹奏。
泽徒是红着脸学会整首曲子的,最后一声琴声落,他问道:“这...这首曲子叫什么名字?”
苏子卿笑了笑,答道:“《误折枝》。”
第33章 误折枝·八
一曲奏罢,苏子卿仿佛失了兴致,起身便要离开。
“你要走?”泽徒连忙起身。
苏子卿点头。
泽徒又问道:“你还会再来吗?”
“莫要问归期,”后面听够了曲子的两人走上前来拍了拍他的肩膀,“子卿马上要参加科举考试了,你若是想见,不如在三年后的琼酿宴上再见。”
说者无意,听着有心,他默了默,说道:“好,那泽徒便在此提前祝苏公子一朝荣登龙虎榜,鹏程万里,锦绣前程。”
“只是,”泽徒盯着苏子卿的眼睛,坚定地说道:“待公子金榜高悬之日,务必听我弹上一次《误折枝》。”
“好。”
泽徒透过窗户,目送着苏子卿离去,那天桃花开的正烈,一街又一街,可是十里桃花繁花似锦,可任他怎么看都比不上街上那个执扇的少年。
他上了心,把那个名叫苏子卿的人藏在了十六日皎洁的月色里,此后三载,朝水东流,暮日西沉,他只敢在十六日的晚上打开门扉,偷偷瞧上一眼月光,盼着自己能再见他一面。
“我想入宫,想在天子举办的琼酿宴上让子卿听一听我弹的《误折枝》。我想了很多办法,我求过人,磕过头,在寒冬腊月的雪夜里跪了整整四个时辰。可是一年过去了,我却连皇宫的门都没碰到,我做的所有的一切,都只能换来别人的‘不知羞耻’四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