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事?”
“自你来到京城,我便让栖洲探查你的消息,今日我听说,你与那国子祭酒七叶十分相熟,可有此事?”
千辞答道:“确有此事。怎么,子卿兄也认识法师?”
苏子卿阖上扇子:“你可知这国子祭酒是什么人?”
“不过是千万僧人之一。”
苏子卿默了一会,缓缓说道:“他会是下一个位及高位之人。”
“你说什么?”千辞不太懂他在说什么。
苏子卿看她不解,叹了口气说道:“秦淮如此广阔,你和他偏偏就在九鲤溪遇到,群贤会上皇帝如何待他,青衣湖舟会他出手帮你对付刘侍郎,桩桩件件,你想没想过他的目的是为了帮你,还是为了对付左丞?”
“今天下尚且太平,但朝廷里早已暗潮涌动。右丞虽忠心,但终究力不从心,秦老将军已迟暮,不知还能披几次战甲,还有你父亲虽运筹帷幄,但终究远在千里之外。”
“因此朝廷几大势力看起来彼此制约,但实际上早已分崩离析,左丞独揽大局,这样的局面是皇帝最不想看到的,所以哪怕是得了皇帝默许,左丞就敢做那越俎代庖,只皇帝能做的长生之事?”
“一旦皇帝翻脸,第一个死的就是他,九鲤溪之事,只不过是皇帝权衡的手段罢了。”
“左丞下台,在此件事里立功的七叶便可以顺水推舟承袭相位,反正他早已是万民景仰的娑罗佛,丞相之位不更是手到擒来?”
“你以为你躲在宋秉琅家里便能安然无恙?栖洲都能查到的事情,左丞又怎会不知?他是投鼠忌器,顾忌的便是七叶。”
“小寻川,我说这些,只是不想看你越陷越深,七叶此人深不可测,你心性纯良,与人结交向来坦坦荡荡,但这样却最容易受伤,我与你结交一场,怎忍心看你所信非人,惨遭欺骗。”
“你还不懂什么是情爱,一切都还来得及。”
千辞听完他这一番话,什么都没有说,良久,她笑了一下:“子卿,两年前初见你时,是在一场流觞曲水上,席会上,觥筹交错,一掷千金,我俩推杯换盏,逍遥快活。此后多少日日夜夜,我与你邀明月共饮,与清风倾杯。”
“可如今再见时,你却已成舞弄权术之人,与往日你口中所说的‘君子远朝堂’背道而驰。”
“我只问你一句,这些话是不是唐栖洲逼你说的,你只要说一句是,哪怕外面是几百几千个暗士,我也将你带出去,万死不辞。”
苏子卿沉默不语,千辞见状自嘲的笑了一声:“果然,哪里有什么人逼的了你。你说法师想借我的手除掉左丞,你又何尝不是?皇帝想扶持新人,只不过是想得到一个听话的傀儡,那这个傀儡,七叶当得,唐栖洲也当得。”
“他为了那个位置字字斟酌,不惜搬出我父亲与唐右丞往日情谊。可我没想到,你为了他也愿意做到如此地步。”
“你总说旧事勿重提,我骂你薄情寡义,但没想到有一天,这话却应承到了我自己身上。”
“我并非如此蠢笨之人,对所有事情一无所知就敢与人结交,我说我不知道不是因为他存在欺骗之心,而是因为我信他。事实如何,未知全貌,妄加揣测他人并非君子所为,所以今天的这番话我当你没说。”
“你就这么信他?”
“并非我信他,而是你无人可信了。”
苏子卿看向窗户,持扇轻摇,小寻川啊,想不到你竟言至于此,我已再不能说一句。
国子祭酒身份特殊,只有极少人才知道这个职位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光鲜,那不跪天子的所谓殊荣是用自己的性命换来的,祭酒一旦做上,每年祭天游都要以血祭天,以求神佛保佑。长此以往,没有一个国子祭酒活的长久。
最重要的是,国子祭酒断情绝爱,一旦被发现便会处以极刑,你现在已经处于万丈深渊的崖边上,踏错一步就是万劫不复。
我自知薄情,如今终于尝到了情之滋味,却无法倾之于口,将人抽筋剥骨,痛不欲生。
唐栖洲倚在门口,静静的看着苏子卿,问道:“你可还记得泽徒?”
苏子卿垂下眼,敛去所有情绪,说道:“记得,琼酿宴上的小琴师。”
“他已是皇帝面前的红人,年年举舟会,弹那曲《误折枝》。”
“如何?”
“我很好奇,你并非是抓尖要强之人,为何要在琼酿宴上奏那一曲,让泽徒颜面无存?”
苏子卿道:“皇帝让我评曲,我焉能说谎?”
唐栖洲说道:“我看未必,你说的‘呕哑嘲哳,不堪入耳’评的不是琴,而是人吧。”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