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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水潺潺几度秋(9)

作者: 眷顾山河 阅读记录

顾贤妃,胡修媛,天子,哪一个都是不能轻易触碰的,无冤无仇下她们怎可能诛杀阿爹,最有嫌疑的应还是当今天子。“阿潺,不要轻举妄动。阿爹逝世,无数人盯着我们的动向,若再被人逮住把柄,岳家恐怕真要家破人亡了。爹爹业已不在,你亦不必一心想着寻仇,照顾好自己,一切都有阿兄呢。”

我阖眼,攥住衣襟,想起小的时候与阿兄在庭院里练招式,我因是女儿身,力道总不如阿兄,打不赢通常喜欢耍赖,有次爹爹远征西北,我问阿兄若是有朝一日阿爹不在了,该怎么办呢?他看着我,也是这样温和而从容的告诉我,万事有他。以前总央着胞兄谦让一招半式的阿潺已然死了,于阿爹去世那日她便就跟着去了。

“阿兄说得对。我现今身为宫嫔,诸事不便,只能日日替你与嫂嫂祈福。”说罢我稍撇伤心绪:“二哥就要回京了,阿兄如何打算?”他起身并抱胸:“他镇守边塞多年,当年承诺阿爹除非硝烟不再起,否则决不回故土,却没想到阿爹过身使他背弃诺言。”我阖眼,眼中泪珠随而落下。阿兄看向我,笑容如从前:“潺儿,你要多保重,下次见约莫我已有了小外甥,你可要教会他叫舅舅,否则我可会生气的!”他迎着朝阳踏出我目光所及,管深递上绢帕,我才发觉早已泪流满面。

我真的很恨,恨自己无能为力,恨即使阿爹已然革除兵权,却依旧被人暗害,如今还不知仇家是谁。我恨自己明明是将门女,却不能再挥红缨枪,不能骑马射箭,与父兄一起抵御外敌。可是我要怎么样呢?我要向谁寻仇,我要谁为阿爹偿命呢?管深连叫了我五声,我才看到顾贤妃已要走到我面前,她抬手温柔地说“充仪身怀六甲,不必起身。”

我顺着她的言语重新落座,见她今日是领着邵旻一起来的。六岁的皇长子像模像样的见礼:“见过岳母妃。”我颔首回以礼数,顾贤妃望着我说:“令尊之事本宫听闻了,将军忠勇半生,不料遇此意外,实在令人悲痛。然妹妹怀有双身,不宜过于哀毁。”我闻此话,知她来意:“谢夫人牵挂。”

我本是垂着双眸,却见她一直盯着我的鬘发瞧,待我与她对视,她方道:“这梨花簪看着真精巧。”我一向不懂簪钗做工,更不知她们簪缨世族是如何评量这些的,索性摘了递给她细看。她在手里反复摩挲,我不解其意,直到她说:“冒昧问充仪,此簪能否割爱赠予我?”

我有些诧异,只是御赐之物不能随意赠人的道理,我亦记在心里。“我今日得了御赐的海棠禁步,亦是做工精细,若妹妹肯割爱,本宫即刻要人将它送来柏梁殿。”罢了,她都将话说到这地步,我再搬出陛下御赐,难免显得我拿恩宠压她。她见我像是允了,倒很是欢喜,像得了宝物似的离开。

晚间陛下来我这里用膳,用过后我与他顺着小廊散步沐风,他问:“送你的发簪怎么不戴了?”我忽地想起贤妃这件事,一时不知怎么张口。管深见我为难,替我答话:“启禀陛下,午后贤妃夫人来过,瞧充仪的发簪实在喜欢,几次三番讨要,充仪拗不过,只好给了她。”他不知哪里来的滔天怒气:“朕和充仪说话轮得到你来插嘴?”

说罢他攥住我的手腕:“我给你的东西,你就这般不在意?说给她便给她了?”我不晓得他为何动怒,不过是支簪子,他又不是赏赐不起。他越攥越紧:“说话!”我对上他的双眼:“妾原本不想给,可贤妃说尽客套话,妾倘说是御赐之物,未免显以陛下威压…”他立时三刻甩开我的手腕,我亦顺着这力道跌坐在地:“以后你若是不想要朕给的东西尽管直说,很不必再转手送给旁人!”他这无名火蹿的真快,我还未开口解释他便已走了。我本想起身,然而小腹坠痛,管深着紧去喊太医。

后来了许多太医,围着我扎针开药,听为首的张院判说,我因思绪不定胎象本不稳,而今不能摔碰,否则必滑胎。太医一贯愿意危言耸听,昔日都是管深替我听医嘱的。一连半月我再未见到陛下,管深说那支梨花簪是中贵人亲去长信殿讨回的,我与管深都觉得那簪必有特殊寓意,因此我遣她去暗中探听。贤妃在几日后便来向我致歉,说因她酷爱梨花,是以着实喜欢这簪子,未问得清楚便急着讨要,因此连累我触怒圣颜,她实是过意不去。

这番客套话我听的腻歪,在她说完我便草草回复几句了事。随后宫内几殿之主都象征性的走了一趟柏梁殿,以示对有孕嫔妃的关照。怀胎六月时嫂嫂按照命妇入宫的规矩来探望我,见我脸色苍白,她很是忧虑:“你阿兄说你爱多想,上回不该跟你说那些话的,平白无故惹的你难过,万事有兄嫂在,阿潺你要好生照顾自己。前几月的事我们听说了,今后处事要再谨慎些,顾氏于江表一带颇具声望,更邀揽了无数世族,顾贤妃不过是觊觎你腹中皇嗣,咱们又不想做皇后,今后多避着她些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