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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水潺潺几度秋(7)

作者: 眷顾山河 阅读记录

被宫娥议论已是飞来横祸,这位天子还再添一把火,于第二日进封我为婕妤。我并不觉得这是殊荣,但谁人都欣羡我。说我初入宫时不开窍,又遇梁庶人,因此不得宠。如今是手段高明,竟能让陛下回心转意。这些都是管深讲给我的,传闻素来不合情理,我亦听个热闹,从不往心底去的。

当日还生了一件大事。正二品右卫上将军岳褐向陛下提出解甲归田,缘由为旧伤复发,实难各处征战。帝极力挽留,谁料岳老将军决意卸甲。帝又提出让其长子承袭其位,岳少将军同样谢恩却不受,话里意思是说有了心爱女子,想为闲职,同妻子安稳度日。这比我意料之中的日期推后了太多,然而来的亦不迟。只有阿爹将兵权交出,才能保岳氏一族无虞,他定是懂得这道理,功成名就后退隐乃佳话,今后还能青史留名,记他是退敌致胜的常胜将军。倘或功高盖主,指不定给他安上什么罪名,遗臭万年。

是夜紫宸殿还是召我,这未免太过乍眼。殿内温暖如春,熏香换过了,味道依旧香甜。我才刚入内,身后多度了一层暖,我睨去见是黑狐裘的披风,顺着他的力道屈膝下去。他一手将我带起:“岳将军的事你听说了?”

我自是听闻了,“阿爹离京那日妾不能去送,陛下能否允妾寄封家书给他,毕竟可能此后很难相见了。”他点点头:“逢年节你阿娘仍可入宫探望你,倒不用像生离死别一般。”我看向他,目光坚定:“此言差矣。唯有居于京城的女眷才能时常得探亲之荣,阿娘既随阿爹归故里,那便要从宫内规矩,不再入宫看望妾。”他似乎明白我的意思:“规矩是能改的。”

我摇头:“妾何德何能,不求陛下破例,只望椿萱并茂,岁岁平安。”他亦明白这话内之意:“岳氏一族退隐,你身后便再无靠山。他们要退,就不为宫里的小姑娘想想,都说你阿爹最疼你,朕瞧怎么不是啊?”因为这是得我授意,只有岳氏彻底远离京都,与兵权断绝联系,你才能不起杀心不是吗?

“阿爹的确疼我,可沙场多年,他的确一身伤病。国朝有点兵老将,有新起之秀,万里疆土不愁无人戍守。阿爹既无上将军之能,自该罢官退去,否则又如何对得起先帝与陛下的看重与笃信?”在他的棋路中,最恐怖的是变幻莫测,是我永远猜不出他下一步如何出招。

“你的棋下的愈发好了,朕便是起六爻卦,也定不得你的棋路,看不懂你的棋招了。”我凝着笑意望向他:“路子再野,招数再多,妾这枚棋还不是牢牢攥在您掌中?”他将我撑起,手抵在我腰处:“朕岂能忍心使折香为棋?岳家既去,岳潺便再非一颗子。”我眸一转,仍留笑意问他:“那岳潺是何物?”他贴于我耳畔,温和里藏着蛊惑:“一枝盛放的月桂。”我阖眸,想局定,这对弈的棋手也终能歇一程。

两月后,我的新嫂嫂入宫探望我。阿兄说要成婚时,我尚一头雾水,不晓得是谁。待人入宫我才瞧个清楚,原在军营时便见过她,此刻却不知该称她崔将军还是嫂嫂了。她见我看愣了眼,笑道:“小阿潺,我换了衣裳你便不认识了?”

熟悉的称谓引起回想,我莞尔回道:“自是识得。”待管深奉来热茶,我亲自端给她一盏:“雄兔脚扑朔,雌兔眼迷离;双兔傍地走,安能辨我是雄雌?”她眉眼弯弯看着我笑:“不得了,我们阿潺竟这样有学问啦,以前不是最厌恶读这些诗词的?现今瞧你,哪里像是岳家将门的姑娘,明明是个诗礼簪缨门第出的老书呆才对!”

之于她的打趣,我提不起兴致来。我留她用了午膳,因多年在军营的缘故,她用饭亦爽快,看着让人食欲大开,后她偏眼瞧我:“胃口不好?”我起身即有管深递来茶水,我向她挥挥手:“嫂嫂自便,近日的确诸多不适。”她也撩了筷子来探我额头的温度:“可是遇了风寒?不然传唤医者来瞧?”我勉强扯出一牵笑意:“嫂嫂不必担忧。我昨日没歇息好,是以今儿食欲不振。只待多午憩一会儿,便都好了。”她还是不大信任,一步三顾首的离开。我嘱托她万不要将今日事告知阿爹和阿兄,是遵从报喜不报忧的道理。

又过了半月,熙春时候好像已然暖和,偶刮来的东风却还寒岑岑的。今日去顾贤妃处请安时,总觉得人人瞧我的眼光不对劲,藏着一种怜悯而抱憾的情绪,我觉察出不对,便问管深:“可是出了何事?”管深垂首不答,我知大概出了大事,索性疾步回了柏梁,摒退一干人等问她:“究竟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