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月情诗(17)
她越开越快,江尧连个指头都没动,平稳的呼吸间在密闭车厢弥漫出浅淡酒气。
柳诗诗觉得闷,重新把窗户打开,灌进冷风。
他却笑了下,总算动一动,半只手搭到车窗上。
她轰一脚油门,在急速穿梭的风声中,听见自己问他:“江尧,你不害怕吗?”
“怕什么?”他十分疑惑的语气。
她嗓音一点点染上张狂的笑意:“不怕我这么开出车祸,带你横尸街头?”
江尧又笑了下,语调都透着慵懒的酒气,口气却十足认真:“那也挺好的。”
“死也挺好的?”
“那倒不是,”他解开了一颗扣子,轻笑说:“是和你一起死挺好的。”
他半玩笑半计算:“我要是这时候死了,我的画可就真一作千金了。”
柳诗诗侧首睨他:“那也得挑个浪漫点的死法,好叫后人记你一辈子。”
江尧桃花眼弯出令人迷醉的弧度,在路口沉浮的灯光中回过头来认真看她:“这难道不是最浪漫的死法吗?”
车里放的是一首法语情歌,《Juste une photo de toi》,浪漫慵懒的曲调在结尾不断推进递高,有种镜子跌到高处即将破碎的美感。
柳诗诗车速慢下来,停在一个漫长的红绿灯前,没有再应他这句话。
到剧院下车时,她刚按了锁,身后忽然被人按着肩膀披上一件过于宽大的大衣。
江尧转到她跟前来,解开一颗纽扣的黑衬衫下锁骨若隐若现,拎着袖子一角低眸看她:“穿着。”
柳诗诗握着冰凉的金属,周身被裹进温暖的羊绒大衣,有些烦躁于这样的温暖。
她不拒绝也没答应,就那么松散披着那件大衣进了剧院。
为了防止被人认出来,柳诗诗走的后台,在剧目开始两分钟后才在满场黑暗中进去,坐到最后一排。
最后一排是沙发式的两人连坐,每个之间有隔间隔开,柳诗诗倚着一边坐,江尧自然而然坐到了另一边。
很经典的话剧,情节简单又动人,因为战乱分离的爱人各自嫁娶后多年再遇,男人已经垂垂老矣,卧倒病床。
这话剧柳诗诗看了多遍,熟悉到都能接出下一句台词来。但剧场里大部分人来都是第一次看,低低的哭声连绵一片。
她在这哭声里觉得自己格格不入,转头去问近在咫尺的人:“你哭了吗?”
两边都是隔板的黑暗中,她仰着头看不清江尧的表情,但缓缓看到他抬手向自己靠近。
柳诗诗下意识想躲开,江尧温热的手先一步触碰到她脸庞,常年握笔带茧的指腹在她眼角轻轻一拭。
她忽然感受到一点湿润。
江尧擦去那一点泪,静静注视着她,语气里有分辨不出的复杂情绪:“你哭了。”
大幕重新拉开,台上动人的画面转变为了荒诞的戏剧,悲伤情绪一时被这种无厘头冲淡。
柳诗诗在钟声敲响的时候,抬手抹掉最后一滴泪,淡淡开口:“你看错了。”
送走十月底的最后一丝清风,进入十一月时,京都的温度仿佛过山车一般下降。
柳诗诗足足两个月的假期,都和江尧耗费在一起。
他也像是整日无事一般,早起晨跑之后,带着汤圆敲响她的门,喊她一起吃早餐,然后驱车去各种地方看各种形式的展,品尝或惊艳或无聊的新餐厅。
柳诗诗起初适应不过来,在他家吃早餐时恹恹的只能喝两口牛奶,后来江尧索性开始喊她去楼下早餐店吃。
热腾腾的小店,灌汤包和馄饨的热气顷刻间就能唤醒她作为一个中国人的味蕾。
柳诗诗五年日夜颠倒的不规律作息,硬生生被掰回正常。
连她无事爱点烟叼着的习惯,都被改了过来。
江尧是在第三次见她咬烟之后,皱了皱眉,半蹲到她面前,轻轻一抽,换了瓣剥好的橘子塞进她嘴里,很认真地问:“戒了好不好?”
橘子清甜的汁水在唇齿教溢开,柳诗诗盯着江尧耐心十足的神色,一时恍惚。
这样的温情是淡巴菰,叫人更难戒。
玩艺术的圈子就那么大,他们又老是出去看展,不免就会碰上熟人,惊喜的想和江尧多寒暄几句。
他从不教她等,什么工作都不接,聊两句近况就过来问她晚上想吃什么?
十二月的京都一天冷过一天,柳诗诗看着他低垂下来温柔同她说话的样子,心底某块地方,像前些天拎着浇水壶去给他家窗台的绿植浇水时,因为出神浇一块地方浇了好久,那一块松土便软软的塌下去。
她在一次暮色四合出去散步遛汤圆时,有意无意的问他没有其他事要做吗?
江尧单手插进大衣的兜,黑发松散垂在额前,笑意也懒:“我这么个闲人,能有什么要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