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绵绵(289)

作者: 不夜情 阅读记录

他说到这里,眉眼一弯,又带了些我熟悉之极的温柔神色:“他还说,这位老人家还是你当年千金一诺,才得以留下一条性命。我江郎的心这么好,老天自然不肯负你。”

我从见他那一刻起,便有种异样之极的感觉,在心头萦绕不去。在他说话之时,便已忍不住将手脚看了好几次。直到见他款款含笑的目光,终于按捺不住,厉声道:“……我干了什么?”

萧越笑意不改,反问道:“江郎,你在说什么?你好端端地呆在这里,哪儿也别去。柳谷主说,他一定能把你治好。”

我愈见他如此,愈是心惊肉跳,一个不祥之极的念头在心中斗然浮出,开口竟有些不稳:“不,不,一定是……”

就在一刹那间,我脑中如九天惊雷一般,隐隐照见了那个难以置信的名字。

我直视萧越双眼,木然道:“……我杀了江雨晴,是不是?”

萧越深潭般的眼底微不可见地一颤,自下而上久久凝望着我,忽然展颜一笑,道:“怎么会呢?犹记我走时,江郎还那般高高在上。不过中了些毒,倒比那时胆小多了。”复向门口扬声道:“雨晴,你进来罢!”

只听一声银铃般的娇笑,江雨晴从门口探出半个头来,先向我吐了吐舌头,才脚步轻盈地闪身而入,与萧越并肩而立,笑道:“随云哥哥要杀了我,那可要先问我未来的老公答不答允。”

我垂眸看着她明艳的笑容,目光从她身上火红的流霞锦上经过,落在她腰间的长剑上,一字字道:“丽丽,不要再骗我了。”

第一百零八章 那是一颗糖

骄纵爱笑的江大小姐,在十二月初四夜里,高高兴兴地试着天机阁的嫁衣,被我用她最得意的那把“不醉流霞”,钉穿在流云峰的雪地上。她特意替我找了一位漠南的灵婆,算准时日送来的金缕披肩,上面溅满了泥土、血污。一百多颗洁白晶莹的珍珠,纷纷落在她冰冷死去的尸体旁。

十二条穿骨的锁链,对我形同虚设。杀人之后,我甚至还原封不动地回到了悬空之处。一路留下绵延数里的血脚印,如同世上最恶毒的挑衅……

我将最后一条锁链从我身体中抽出,站起身来,低头望着自己鞋底残留的几点血渍,轻声叫道:“哥哥。”

江风吟就在我眼前,白发散乱,双目血一般红。他的右手,死死按在腰侧的剑柄上。他的灵息太过溃散,剑鞘在他手下不断发抖,连上面新刻的几朵还未成形的玫瑰,也在我眼中模糊起来。

我抬头与他相对,无声地说:“你杀了我吧。”

伴随一声如哭泣般的剑鸣,雪羽玫瑰剑已离鞘而出,对准了我的心口。那一刹那间带出的尖锐风息,将我的头发骤然荡起,在我脸上割出无数道细长的血痕。

我一动不动地望着江风吟。我从没在一个人的眼睛里,看到过这么深的痛苦。与此同时,我脑中也如急流一般,想起了许多明亮的日子,想起九月的流云下,有一朵深红色的鲜花,轻轻落在他的玉冠上。

江风吟握剑的手骨节格格作响,泪水从他白玉般的面庞上滑落下来。只听哐当一声,雪羽玫瑰剑掉到了地上。

我被押送到台海左近时,已是初七凌晨。竟又是一场漫天的大雪,凛风过耳,如带呜咽。遥见雁荡山顶一座四四方方的阵法中央,静静浮着一具红衣如火的尸体。叶疏、江风吟分坐阵法左右,对面似乎还坐着一个人,只是隔得远了,却瞧不清楚。

只见柳唱单薄的身影一动,施施然走到尸体身边,试了试脉搏,又扒开眼珠看了看,点头道:“时机正好,且将那宝贝法器请出来罢!”

我极目望去,见一名颤巍巍的白发老者手中提挈着一物,似极珍重地轻抚几下,又向对面怨毒地盯了一眼,才恋恋不舍地放入阵法之中。

——只见一盏精巧的琉璃心灯在阵中缓缓升起,幽幽吐露着蓝色的光芒。

我仿佛一只脚已踏入万丈深渊,却又硬生生停在半空:“这是……‘天之生我’?”

柳唱拍了拍手,道:“随哥见多识广,竟连蓬莱宫的千年秘宝也识得。这宝贝名头虽骇人,使用起来着实不易,也不知能否成功。死马做活马医,全当碰运气了。”向对面那人略作示意,只见阵眼流转,灵息萦动,那一团蓝盈盈的光芒,照在阵中四个人的身上,如宝石般闪亮。

我目不转睛地向阵中望去,隐约之中,仿佛看见江雨晴深红衣袖下的青白手指极轻地动了一下。只是眼前时明时暗,只怕错看了也未可知。

只听柳唱在身边叹了口气,开口道:“看来是活过来了。随哥,请入阵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