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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近高低(48)

作者: 半吐云 阅读记录

在老师面前该贬的贬完,俞晓敏在回家路上还是夸了女儿,“就是让人家看看我女儿后劲多大!没进实验班怎么着?是金子在哪儿都闪瞎他们。”

带着加分项到了约好的酒楼“福临江”,俞晓敏和老板娘在店门口就客气地拥抱寒暄,经过介绍俞任知道了这位张姓老板娘早年是医药代表,钱赚了不少,但没日没夜地蹲点医院拉关系让她很累,于是拿了积蓄和人合伙开了酒楼。主打淮扬菜、兼收并蓄本帮菜川菜特色的酒楼生意这几年很好,俞晓敏提前一周预约了最大的包间。

身上夹了本毛姆的俞任仰起脸和老板娘打招呼,听到有服务员说,“1号包间请这边来。”俞任扭头,不期和印秀碰上了眼神。

印秀穿着中式改良的夹袄,大红色的喜庆旗袍款式贴身而下,奇了怪,她穿着这身不土气,反而显得清纯十足。她一张热情的笑脸见到俞任时只僵硬了下,然后眼窝唇角陷更深,对俞任道,“请跟我来。”

俞晓敏扫了眼印秀,对老板娘夸了下,“哟,又换领班了,真漂亮啊。”

印秀听到这话大方沉稳地对俞晓敏笑,“您过奖了,这是您女儿吧?真看不出来您孩子这么大了。”这种话说得人很多,是实话还是奉承都不要紧,重要的是场合时机。

俞晓敏果然对老板娘笑,“老咯,你看看,你这领班都得了你真传。”

“哪里老了?还是像二十五六岁。一会儿她就在包厢里,有什么你直接和小印说。”老板娘冲印秀使了个眼色,她马上优雅伸出手带路,边走还边套近乎,“大姐,我就是小印。一会儿客人到齐了再上菜,我先给您泡上了咱们这最好的明前茶。”

大……大姐?俞任看印秀,见她片刻间就成了自己姨妈辈儿,还贴心地给自己端来果盘,“小妹妹先喝点什么?”

俞任说不麻烦了,我自己倒水就行。

印秀还是笑眯眯地给俞任端上热茶,和俞晓敏打过招呼后回到酒楼大堂迎客。

因为三儿的关系,俞任又和白卯生去了印秀住处几次。三儿已经认识了几十个汉字,背会了九九加法表,而白卯生则在印秀的小房间内睡了好几次午觉。但俞任和印秀单独交流的机会不多,接触了多回两人还都只是点头之交。

俞任心里有个小小的疙瘩:大她两岁的印秀亲过白卯生的脸。虽然白卯生说是玩笑,俞任的小心眼暗暗发作:我还没亲呢?

除了这个疙瘩,她对印秀印象不错。除了她那布置得整洁温馨的小屋,还有她每次塞给自己的食品袋,“这是我们酒楼的特色菜,回家蒸五分钟就好。”印秀细心,每次招待不是客人的俞任都会捎上吃的,而不是仅仅留给卯生。哪怕她应该瞧出来她们是为了三儿去的袁惠方家,而不是为了找她这个朋友。

俞任羡慕也欣赏印秀这种为人的知心体面,她才不到十八岁,迎来送往间的表情语气成熟得像二十四五,旗袍勾勒得身材线条虽瘦但精致。和印秀比,穿着卫衣羽绒服的俞任觉得自己还是个孩子。

步入成年人世界的印秀对这种饭局已经得心应手,她微笑着托着酒瓶站在主人身后,听着酒席间的玩笑话她也微笑,捕捉住客人们间相互劝酒的苗头就麻利而文雅地添酒。她站在酒席边缘似乎在局外,又能不失时机地介入和推波助澜。直到席间一位喝得满脸通红的男人在印秀添酒时抓住她手腕,醉红的眼睛浮着觊觎已久的调戏,“小妹妹,你给哥哥倒了几次酒了?哥哥喝醉了走不动了可要找你。”

这个自称“哥哥”的男人就是俞任初中同学、青春痘现在更多的祝朝阳他爹。

这就是和男人吃饭喝酒时让俞晓敏最恶心的地方,但不能闹得不愉快。她对那男人笑,“怎么着?老妹妹让小妹妹给你加的酒,你喝高了走不动除了找妹妹,是不是还要找老妹妹麻烦?”俞晓敏应对席间这一套已经如鱼得水,但说话这话她还是撇了一眼俞任。

席间哄笑一片,那男人连说“不敢不敢。”

俞任已经懂得这种擦边球的玩笑话。她感到十分难堪,即便她明白母亲的话里并没有别的意思。

酒话被人说成“艺术”,席面上的承诺半真半假,真心也是酒壮的,“情调”是人臆想的。但有一个所有人心照不宣的规则:在酒席上,女人是天然的劣势者。男人揩油和调戏可以,女人却不能“当真”。掀了桌子简单,续起“情份”就难了。

俞任只见到那个男人趁酒劲还抓着印秀的手腕,印秀脸上挂着笑和尴尬,边挣脱着再给他倒了杯酒水。

男人终于松开手,印秀依然笑着看向席上饮酒的客人,见有需要的就去添。她的手腕被抓得红彤彤的,仿佛刚刚从冰冷的手铐中脱开。可她无暇看自己的手腕,她的工作就是在客人投入到下一轮热潮时隐藏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