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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近高低(426)

作者: 半吐云 阅读记录

孤女寡女,亏她想的出来。俞任还是不愿意上自行车后座,说“硌人”。

袁柳拍后座,俞任这才发现上面装了新的后座垫,小姑娘说某宝二十块买的,舒适安全,防水耐磨,后面还带着个小靠背,你能将手臂撑上面。

俞任摇摇头,“小柳,我坐了一整天,想活动下筋骨。”

那行,我陪姐姐。袁柳下车推行,不知疲倦地伴着走了一公里。夜终于凉下来,灯黄影暗,还真有点儿谈恋爱的滋味,除了身边的姐姐有点儿木头。袁柳怕煞风景就没说话,俞任看到她刘海上还在滴汗,替她刮了汗珠子,“不是洗过澡了吗?怎么还有这么多水?”刮完立即后悔——这是“倚”了点儿。

袁柳不敢说她是飞速骑来的,就怕错过俞任。她说没事儿,是头发没擦干,“姐姐,你不坐我自行车是觉得这个像谈恋爱吗?”小姑娘说话总这样,你觉得她该玲珑剔透说客气话给台阶下,她偏偏掀开窗帘让大日头透进屋。

俞任说怎么会?

“那你上车,大半夜的不谈恋爱咱们走什么路?”袁柳笑嘻嘻的,再次邀请。

“小柳,我发现你脸皮有点儿厚。”俞任说完坐上舒服的座垫,坐就坐,她怕谁?二十六的人在十五岁的小孩面前露怯?但十一岁年龄差这个说法袁柳不认,她说你比我大十岁零十一个月而已,四舍五入大十岁。

小姑娘骑车到俞任的新房子楼下,锁好车再挤进电梯,一幅老成于事的表情看着电梯里的广告。她头发上的汗珠还在往下砸,连颀长的脖子上都有数道汗痕。俞任瞥了眼,进门后给她拿毛巾,“自己擦擦。”

袁柳搭着毛巾去看那几盆茉莉,香气早就弥漫在整个房间,她说白卯生也种了,我养的比她的好,姐姐你看,我每盆挂十多朵,白卯生才六朵。

小姑娘蹲在小半人高的花盆前,校服T恤下露出白脂玉般的腰身。她自说自话地整理着枝叶,又接水晾在壶里,说姐姐明天一早别忘记浇水,现在天气热,早晚最好各一次。花儿长出来,你再采一朵放进茶叶盒子里。你看过汪曾祺的《花和金鱼》吗?里面的老北京就是这么干的。

袁柳唠唠叨叨了会儿,却没听到俞任的回答。她回头,看到姐姐已经头歪着靠沙发上睡着。这才多久?袁柳站在一边看着姐姐,注意到她嘴角上方那粒极小的黑痣,轻得像要被鼻息拂开。平时那双生得聪慧的眼睛闭上,眼皮上各一道深得恰到好处的纹路。视线移到俞任微微起伏的胸口,袁柳去她房间找了毯子替姐姐盖上。

这就是妈妈以为的“人上人”,夜里十一点半到家,辛苦得坐下就睡着。袁柳看得鼻子一酸,将俞任的身体小心放平,干脆关灯坐趴在俞任身边。

俞任在清晨五点左右醒来,因为手心里攥个毛茸茸的物件儿,她借着外面的天光才看清这是袁柳的头。小姑娘早醒了,正睁着无辜的眼睛看着她,但头没敢动一下,整个人撅着屁股坐脚凳上,半张身子猫伸懒腰一样挂沙发上。

“你怎么不去卧室睡?”俞任初醒的声音有点儿哑,她收手坐起身,再闻闻自己身上,“呀。”她脸红了,盛夏不洗澡就睡觉,昨晚还出了汗。

袁柳也起来,说没事儿。其实不太好意思自己去卧室休息,反而剩姐姐一人窝沙发。大清早的她也得以将俞任独自生活的小家尽收眼底,在俞任手忙脚乱的过程中窥出她另一面:洗衣机的盖子打开,扔进去的裤子一只裤腿还挂在外面,卫生间的衣物篮内还有两套未洗的内衣,内裤上面还是熊猫。冰箱里只有全麦吐司和过期的果汁,一根菜也没找到。厨房水槽里摆着五只茶杯,上面还残存着茶水的印记,因为俞任拿一个杯子喝一次,攒到水槽盛不下去再抽空批量清洗。

俞任见小姑娘默默绕着屋子走了两圈,脸上有点挂不住,“这几天特别忙……”她去晾衣架上拽前几天洗好的衣服,“我平时不这样的,你以为姐姐邋遢吗?”

俞任不邋遢,只是身上的衣物已经睡皱,头发也乱得一边高一边低,只有那副顽强的眼镜被她端正地架在鼻梁上,她说只要有空自己都会收拾。这几年也着实沾了俞晓敏的光,才让她的生活被照料得井井有条。俞任内心也承认,她这一辈人的生活能力远不如六十年代出生的新中国妇女吃苦耐劳,更能干会干。

然而在小姑娘面前祛魅也不是坏事,俞任的脸色很快恢复如常,无所谓地道,“反正用热水多泡泡,不怕洗不干净。”

小姑娘却皱眉,眼里的泪水快速聚集,朦胧一片,看得俞任心一抽——袁柳别的和白卯生不像,就是这秒掉泪的能力像师出同门。“小柳?”俞任喊她。小姑娘走到阳台,忽然将俞任的腰纳入双手,有劲儿,还挺有安全感,俞任的下巴擦到她肩膀,小姑娘身上的皂荚味儿让她清醒,她问怎么了?